直到罗宾亲眼看到塔司坦亚如自己预想中被人群淹没,他才悄然骑马离开庄园。
春夜喜雨。
冬意未消。
如丝的雨水夹在深夜阴冷寒风中,当马蹄奔跑,携带寒意而来,也将醉意吹去。
白驹穿梭在黑暗中,马蹄与风声和鸣,直到佩珀哈罗与舍伍德森林的交界地,风与马蹄才在夜中停下了声音。
在那前方,有火把闪烁的光芒。
光芒下,是玛丽安与罗伯特几人静默的身影。
他们面朝着舍伍德森林的方向,前方却是一垛高高耸起的柴堆。
柴堆上是一位在今日死去的母亲。
柴堆下是她还活着的儿子与女儿。
约翰神父正在唱诵着悼词。他的声音因寒冷而颤抖,因哀伤而哽咽。但语调却是那么的庄严。
无辜逝去的生命,值得哀伤也值得唱诵。
罗宾来到孩子们身旁,沉默无声。
玛丽安为他披上一件大氅。
她脸上还残留着未彻底干涸的泪痕,声音中也带着悲伤的哽咽:“这孩子一定要等你过来。”
他将视线转向罗伯特。
罗伯特也看向他。
他能够清楚看到这孩子眼里的悲恸。
莫妮卡突然伸手拉住了罗宾的衣角,她的眼睛里带着单纯的天真,却又夹杂着莫名地恐慌,那是对于死亡的迷茫:“领主大人,为什么母亲要躺在那里?”
“天真的好冷,您能给我一床被子吗?我想给她盖上被子,不然母亲会感冒的。”
“领主大人,明天就是我十一岁的生日了,我的父亲为什么还不回来?母亲说他会为我抓来金色的蝴蝶作为礼物。”
这一个个稚嫩的问题,却像是掐住了罗宾的心脏。
玛丽安转过头,无声的掩面哭泣。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不愿意原谅自己的原因,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父亲不愿意原谅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他。
而是父亲他自己。
这位苍老且年迈的老人,始终在悔恨着……,悔恨着自己无法阻止儿子的固执,也悔恨着自己对儿子的漠视。
他始终在责怪自己的迟钝,才会让无辜之人丢失生命。
正如此刻的罗宾。
他俯下身子,蹲在孩子面前。小心翼翼的将这个脆弱的孩子抱进怀里。
他轻轻的开口,轻到就像儿时母亲哄睡自己时小声哼唱的摇篮曲:“莫妮卡,莫妮卡……,我就是你的父亲啊。别怕,别怕,母亲只是睡着了,午夜马上就要过去,孩子不会再有噩梦。当你明天醒来后,金色的蝴蝶就会出现在你的床头。”
“金色的蝴蝶会出现在你的床头。”罗宾呢喃着,充满耐心的将这个可怜的女孩哄睡,直到感到她平稳的呼吸,才将她小心的送到玛丽安的怀里。
几乎也在此刻,约翰神父口中的悼词也已经结束。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几人,将燃烧的火把递给始终沉默的罗伯特。
“孩子。”
罗宾突然呼唤着罗伯特,他走到“儿子”的身前,伸手擦拭掉他眼角的泪痕:“你害怕吗?”
罗伯特坚定的摇头,却将火把递给“父亲”。
他似乎早就猜透了自己“父亲”心里的想法。
当兔子变成雄狮时,自然也能够读懂狮子的内心。
“对于年轻人而言,死亡或许是件遥远的事情。”罗宾将手中的火把丢向柴堆,火焰在他们身前熊熊燃烧着,仿佛在燃烧他们曾经的世界,也照亮了那木柴背后高大的十字架。
“带她回去吧。”罗宾转过头对玛丽安轻声开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男人之间的事。”
玛丽安听话的退去。
她清楚知道罗宾做出的决定。
这既是惩戒,也是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