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启纪元25年1月10日 17：00

深水城02区/坎农路

威尔·希瑞克/陈孟獒

-----------------

“呼——好冷好冷。”陈把风衣裹得更紧了一点，站在原地重重地剁了五六脚，才小跑着跟上前方的威尔。

北风呼啸着扫过安静的街道，吹起几张报纸和塑料包装，又缓缓落下，有气无力，像是折翼的麻雀在地上扑腾。昨天晚上刚下过雪，有些墙角还残留着低矮的雪堆，脏兮兮的，早就失去了雪纯洁的白色。坎农路是深水最早的街道之一，也是被一期城区改建忽视的街道之一，两侧矗立着破败的危房，墙皮一块块剥落，裸露的水管结着冰凌，杂乱的电线把歪歪扭扭的电线杆勉强连在一起。

“住”在这些房子里的人，没几个能拿出房产证来，更多的人则“住”在每一处平坦到足够铺开瓦楞纸的表面上。“富人”能有一辆小推车，穷人则只有一件破洞的棉服。

再往前走两个街区，有一间小学，现在正是放学的时间，门口熙熙攘攘地挤了许多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他们踮着脚尖，翘首以盼，时不时从人群中高举起一两只手臂，小学生们便压低身子奔向亲人的怀抱。

陈拍拍威尔的肩膀，指向学校对面的一条小巷，在那里，还有另一个和他们一样注视着这一切的男孩，只不过，他的眼神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艳羡之情。他的眼睛牢牢地粘在每一个孩童那天真的微笑上，有一个离开视野，便马上去寻找第二个目标。家长们都有意避开那个孩子，不知道是出于警戒还是怜悯，甚至两者皆有，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的地带。

威尔歪过头。

“那身衣服……像不像卢瑞恩的？”

陈也驻足端详了起来，然后摇摇头：“太远了，看不清。”

可是，还没等两人走近，男孩就敏锐地发现了他们。他先是像猎豹一样绷紧了身子，确定他们没有停下来的意图以后转身就跑，瞬间消失在了迷宫般的小巷里。

“嘿，这小屁孩……”陈挠挠头，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小巷那黑洞洞的巨口。

“往前走吧，今天是来选址的。”威尔把手插回风衣兜，继续沿着街向前走去，“再过两个街区就是I期改建区，据说会好很多。会有很多新盖的写字楼，今天先粗选几幢地段好点的，用来安置角斗士的文职吧。”

“I期改建区的写字楼可不便宜。”陈往手心哈了口气，又搓了两下，接着说道，“嘛，不过我们有黑杰克和政府撑着腰呢。有钱的感觉真爽。”

威尔只是笑笑，然后驻足眺望着远方的高楼大厦。陈也停在他身边，叉起腰，没来由地感叹了一句。

“角斗士……我们真的一直这么乱来呢。”

“是啊，希望一直是这样。”

突然，威尔感觉到风衣一角有一丝异样，是一股极易被忽视的拉力，但却明显不是毫无规律的风：拉两下，停一会，再拉两下，如此往复。

威尔低下头，在他的身侧，一个年龄看上去10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那里，高高仰起头，一只小手抓住威尔的衣角，不停地拉扯着。女孩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色T恤，留着齐耳的短发，乱糟糟的，打结的刘海下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冻得通红的脸颊。发现自己成功吸引了威尔的注意力，女孩停止了拉扯，身体好像在微微发抖。

她开口了，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却又夹杂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沙哑和疲惫：“先生，天那么冷，买盒火柴吧。”

“看好你的钱包。”陈提醒威尔。

威尔这才发现，她的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满满地装着十几盒火柴。

“多少钱一盒？”威尔无视他的警告，手伸进风衣内衬，找寻着钱包。他又看了眼女孩，从里面直接抽出一张大钞，蹲下去，塞到小女孩的手心里，另一只手接过一整个塑料袋。他轻拍小女孩的头顶，站了起来，小女孩则用感激的眼神目送二人离开。

两人消失在转角之后，从阴影处走出一个小男孩，穿着同样脏兮兮的T恤，正是刚才溜走的孩子，只是现在还背着一根用白布一层一层裹起来的长棍，虽然要比女孩高半个头，但却瘦得像竹竿一样。

小女孩走向前去，眼神中包含着期待。

小男孩则畏畏缩缩地，准备了很久才开口：“我很抱歉……”

小女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那个很讨厌我们的服务员这次没法把我们赶出去了！”小男孩突然拿出一个鼓鼓的棕色皮革钱包，小女孩则抓住他的手腕，和他一起欢呼了起来。

“哥哥好厉害！我要吃烤鸭！啊不……要吃布丁！啊啊啊……到底选哪个啊……”

“都吃，都吃。哈哈哈……”两个孩子抱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时至今日，莉莉丝已经记不起，那天晚饭吃的到底是烤鸭还是布丁了。也有可能都没吃上。也许，那晚唯一用来充饥的，是那名年轻警官递给她的，冷掉的三明治。她没有多想，撕开包装袋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警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直等她吃完，才开口问道：“跟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儿，是你的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