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应元醒来后就问城头的战事。
鞑子被打退了,虽然战事十分惨烈。又一轮炮击后,清军又发动了第二次攻城,阎应元此时已昏迷被抬走,剩下的人前赴后继续,又让清军无功而返。
阎应元从外表看无大伤,血迹模糊看着可怕,如果只是外伤并不会有事。他是被震晕的,头部还是有晕旋,若没有其它内伤,会慢慢恢复。但阎应元一刻也不想休息,爬起来就想离开,拦都拦不住。
我对阎应元说:“大人,你最好再静养一会儿,以免头脑充血出现更重症状,你如果倒下,全城百姓就没有倚仗了。”
阎应元看着我有些犹豫,“但城墙受损……”
“其它人正在修复,大人可放心。”
“那告诉他们,一刻也不能停,就是连夜也要修好。”
我站在城头,看着众人在搬石头,垒石头,修补着受损的城墙,但破坏的速度会远远快于修复的速度,如果鞑子已有足够的火炮和弹药,我们将会变的相当被动,一味地被动挨打,最后的结果就是史书上所写,城破人亡。
第二天,炮击再度出现,但鞑子没有派人攻城,城内城墙又是一片狼籍。
阎应元来找我,“秋姑娘,看来不幸被你言中了。”
我急忙让阎应元坐下,他这种伤就怕激动,大脑一充血就麻烦了。
阎应元坐下后又说:“看来鞑子之前确实是火炮不足,现在他们若每天都这样炸上一通,城墙早晚会修复不及。”
我只能安慰着阎应元,“好在他们的能力仍不足,火炮用上一阵就会发热,无法继续使用,所以他们不能连续炸上太久,我们还有时间应对。”
阎应元愁眉不展,“若鞑子持续往这里调运火炮呢?”
这个完全有可能,清军在各地战事日益明朗后,肯定会重点对待江阴,绝不可能让江阴的民乱成大气候,那会严重影响到他们尚未建立起来的统治权威。
但我不知道如何破解鞑子的火炮,我未记得史书中有详细记载。
陈士英却说他知道,火炮的构造并不复杂,如果能把炮眼处破坏,火炮将无法使用。他毕竟当过几年士兵,过去有过接触,但具体如何破坏,我也没听明白,因为我也不懂,我只关心,火炮都是鞑子的,使用时才会拉出来,平时肯定都放在清营里,也肯定会严加保护,我们如何能接触到?
这自然不是我需要操心的,战争是男人的事情,我一个女人,若不是“能占卜”,根本连听的权力都没有,更不要说插话了。
主意是陈士英出的,他也义不容辞地提出去执行。
我隐隐有些担忧,但却无法说出口,现在大家都在守城,同生共死,陈士英去执行任务有危险,别人去也同样有危险,我不能让人觉得我有私心。
阎应元觉得也只能铤而走险,这是唯一对付鞑子火炮的办法,不然让鞑子每天这样炸上一通,即使他们不来攻城,城里也承受不了,人员伤亡,房屋倒塌,以及其它物品的毁坏,都会让城里越来越烂,城中的百姓越来越信心受挫。
两个人商定后,陈士英去挑选人手,行动时间自然是晚上。
傍晚时分,我找到陈士英,他知道我的意思,安慰着我不要担心,他自然知道此行的危险,但必须去做,因为这是在帮我。
“如果你的想法能实现,就必须坚守城池超过八十一天,而现在才六十余日,如果鞑子的火炮一直这样炸,我们不会再坚持上半个月。”
我自然明白,但这任务的难度,比千军万马中取一上将首级容易不了多少,一旦有闪失将会陷于敌人包围,几无生还的可能。
陈士英却从容地笑了笑,“如果我回不来,那就是天意,表明你的想法是错的,你就不要再想去改变什么历史,更不要想还能救什么人,赶紧想办法离开,去扬州,回到你的世界。”
我顿时觉得眼睛湿润,强忍着内心的悲伤,“不,你一定要回来!”
陈士英犹豫了一下,“是不想我死,还是不想你的想法错了?”
我愕然,陈士英的话里明显有所指,我不得不承认,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尤其几次共同出生入死,我们之间的关系已有微妙的变化,虽然我不能判定这是怎样一种感情,但至少我们有感情了。但我只能装作糊涂,“当然都想,我想救的人当然也包括你,我希望江阴所有的人都能活着。”
陈士英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的表情里也许有一些失望,我也不能肯定。
我又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如若不行就回来再另想办法,千万不要勉强行事,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只要人还活着,事情就会有转机;如果人没了,那一切就都盖棺定论了。
晚上,我合衣坐在床上。陈士英不可能提前确定具体的动手时间,这只能根据当时的状况临时决定,或许最后只能作罢再返回。所以这一晚上,我都不可能睡着了,要在焦急不安中等待着结果,也许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直到这时,我才认真衡量起陈士英这个人,倒是一条真汉子,品行端正,但和顾唯正完全是两类人,各有千秋,无法进行对比,都是可以交往的好男人,若不是陈士英和我不可能在一起,我倒真有可能会认真考虑他。
想到顾唯正就又想到了父亲,想到了民国那边所有我认识的人,我已经失踪几个月了,他们会怎么想,还在继续寻找我吗?为什么没有人同样通过六芒星过来,还是六芒星真的只对我一个人起作用?
想到顾唯正就又不由自主地会联系到托博,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像呢?而且是在不同的时代里,如果把托博打扮成顾唯正那种样子,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可他偏偏是个鞑子,是现在汉人的死敌,但从他对我来看并不坏,也许是因为他想让我倾心于他……休想!我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不过他现在也在城外,也参与了江阴之战,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这不是巧合,也许我们以后还会有交集。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竟然坐着就睡着了。也许我真的是太累了,太困了,就是民国时,我也没有熬一夜不睡的时候。当我的身体晃了一下,被惊醒时,我才发现后背靠在墙上,而外面已露出鱼肚白。我惊慌失措地下了床,就像做了什么错事,匆匆就跑到了外面。
外面静悄悄的,明伦堂里没有议事,院子里就基本看不到人。阎应元到来之后,住进了原来的县衙里面,他还是觉得那里更适合发号施令,至于明伦堂,现在来议事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因为自阎应元主政之后,大家都对他心服口服,大部分事情完全由他做主,不像过去陈明遇等一干文人谁都没有领导力,不管大小事务都要一起讨论才能做出决定。
我出了院子,就直奔县衙,阎应元有早起的习惯,现在也许正在练剑,我得找他问问,怎么一夜了还没有陈士英的消息,他有什么打算?
我到了县衙,见到了阎应元,他果然在练剑,见到我来了也没有停下。我可等不得他练完,就直接把来意说了,结果阎应元立刻停下了,无比疑惑地看着我,“姑娘不是在开玩笑吧,陈公子早就回来了啊。”
我不知道是怎样离开的县衙,感觉这一生都没有像这样尴尬过,心里不停地说着,陈士英你这个混蛋,竟然敢耍我……但我在这样咒骂时,脸上明明却是笑着的。陈士英回来了,他还活着,而且完成了任务。
我一下子就把陈士英的房门推开了,他也是一个高儿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幸好他几乎就是合衣睡下的,我才没有过于尴尬,但还是有些莽撞,毕竟这不是民国,但我后悔已晚,只能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陈士英看清是我,竟然开起了玩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鞑子杀进来了。”
我是气不得怒不得,还是板起脸,“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陈士英愣了一下,“我……我是想告诉你,可……可看你在房里好象睡着了,所以就没叫醒你,你这些天也太累了,我不忍心打扰你。”
我顿时怨气全无,原来是误会,陈士英并不是故意在瞒我,反倒是我打扰了他的休息,他返回时一定很晚了,还没睡多久就被我……
陈士英却笑了,“你想不到吧,非常的顺利。”
事情的过程我已经不在乎,重要的是陈士英安全回来了,而且完成了任务,不管他用了什么办法,清军的数十门火炮的炮眼都被他破坏了。按陈士英的说法,这种火炮根本不可能完全破坏,这个想想也能明白,火药在炮筒里爆炸,然后把弹头打出来,这样的力量都无法损坏火炮,还能有什么办法损坏它呢?除非把它大卸八块,但没有工具也根本没有那个时间。所以破坏炮眼是唯一的办法,火炮依然存在却无法使用,没有炮眼点火,火药就无法爆炸,就无法打出炮弹。
那破坏炮眼后火炮就废了吗?我显然会有这样的疑问。
陈士英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可以修,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那需要多久?”
“得看他们会不会修,快则一两天,慢则三四天。”
陈士英冒着生命危险,竟然只是为了去拖延一两天的时间!如果早知道这样,我一定不会赞成他这样做,这有意义吗,鞑子的大炮仍能使用。
“当然有,你可是要改变历史,一天就会意义完全不同。”
“但为了这一天,你去冒这样的风险……”
“其实这次非常顺利,一点儿危险都没遇上,鞑子可能还不知道,等他们想放炮时才会发现。”陈士英得意地说。
陈士英说的应该是真话,他带人潜入清营后,先偷了一些衣服和帽子,装扮成清兵的模样,然后就大摇大摆在清营里行走。找到火炮后,虽然有人重点看守,但他还是混了进去,没被察觉就破坏了炮眼。
这也让陈士英发现了清营的漏洞,他非常遗憾地说:“如果早知这样,我就该带你悄悄出城,混进去穿上鞑子的衣服,然后轻而易举就能离开。
“也许没那么简单,要知道你们都武功高强,行动起来不会被察觉,而我不能蹦不能跳,如果带上我,情况肯定就不同了。”
陈士英沉默了一下,也许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有再提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