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宗纲行礼道:“儿臣没有偷笑,父皇定是看错了。”
“胡说八道!”萧永明看向徐公公,问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徐明紧张道:“奴婢方才在想等会儿陛下忙完了政事,晚膳该吃点什么好,所以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还请陛下恕罪。”
萧永明一甩衣袖,冷哼一声,指着萧宗纲说道:“寡人明明看到你在笑,你小子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寡人便要治你个御前失仪之罪!”
萧宗纲立刻下跪行礼道:“儿臣知罪,只因大哥所言虽然句句在理,可这调兵对峙说说容易,但关键是粮草军饷怎么解决。儿臣听说北魏陈兵,便立刻前往户部查看国库结余。”
说话间,萧宗纲取出一本奏折说道:“这是儿臣验看过后,清点出的账目,眼下可调之银只有区区的十万两。方才父皇您说北魏在荆州调集精兵快船,想来是要突袭建康,那荆州水军必然要封江设卡,单这一项所用军资就不止五万两。
父皇还说要调动偃甲军,这新军北上,动辄又是三万两,这哪还有钱调集大军与之对峙了啊?”
徐公公从萧宗纲手上拿过奏折,交到萧永明手上,后者翻看过后,叹出一口长气,伸手示意萧宗纲起身,然后说道:“银子不够,想办法再凑,总不能让北魏军队把枪顶到寡人的鼻子上!”
“父皇所言极是,银子不够是得再想办法,咱们大梁的颜面更不能丢,只是眼下太难了啊。若是有个法子既能保全我大梁颜面,又能少花银子,那就好了。”
“哼,说的容易啊!哪来这两全齐美的法子!为了省钱,寡人都十年未曾新建宫殿了,这龙袍缝缝补补也穿了五年,可这银子还是没省下!唉!难啊!”
萧永明看向沈约,不悦道:“哎,你哑巴了!寡人在这犯愁,你怎么一言不发?不知替寡人分忧嘛?要你来在这当摆设的?”
沈约行礼道:“回陛下,老臣觉着三位殿下说的都对,也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听着了。”
“说的都对?你少在那和稀泥!现在国库空虚,粮草不济,你说说这该怎么解决!”
“老臣听说,真德秀清剿修罗殿济法堂时,缴获不少银两,只是不知数目多少,能否拿来应急啊?”
“大胆!你个老东西竟然惦记起敬法司的钱了!那是办法会,建寺庙的钱!”
“陛下,都这个时候了,这办法会,建寺庙是不是可以先缓缓,等过了这一关再说啊?”
萧永明不悦道:“往年有事,都未曾动过敬法司的银两,怎么今年就不行了?问题出在哪了?”
萧宗纲行礼道:“父皇,朝廷赈灾修堤,还出钱修缮禹王陵,再加上之前筹建新军,把国库的存银花了个干净,今年的税银还没入库,现在是真没钱了。”
正此时,门外太监来报:“陛下,刑部尚书虞大人说有要事求见陛下。”
萧永明嘀咕道:“虞权?他来干嘛?”说完侧头看向沈约,沈鹭的闹剧已然传至建康,而会稽的氏族纷争萧永明也有所耳闻,只是现在还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不需要他来当裁判。
沈约行礼道:“陛下,虞尚书求见想来是有大案,犬子之前跟虞家三房闹了些不快,老臣要不要回避一下?”
萧永明心思一转,摆手道:“你们同朝为官每天都见,难道还能因为小辈的一点不快搞得大动肝火?回避什么啊,让他进来吧,寡人倒是要看看有什么大案非要闹到寡人这来。”
行礼过后虞权说道:“启禀陛下,近日刑部梳理往年案卷发现一些疏漏,我们在查缺补漏的过程中又……”
萧永明不悦道:“停停停,现在边境局势紧张,寡人没功夫听你絮叨,捡要紧的说!”
虞权行礼道:“会稽郡的水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只因有人贪污治河款项,这才导致会稽境内江堤多处决口,灾情最重,此案关联众多,涉列极广。臣特开请旨,望陛下允许刑户工三部联合办案彻查此事。”
太子萧宗庆惊讶道:“虞尚书您说会稽今年的水灾是人祸?父皇,今年的水灾会稽最重,若真是人祸,儿臣以为此事应该彻查!”
萧永明看向沈约说道:“会稽的江堤不都堵上了么?灾民也都安抚好了,现在边境吃紧,虞权,这件事有非查不可的必要么?”
虞权行礼道:“陛下,今年的水灾只因海水倒灌,其实并没有多严重,但海潮最高的钱唐江几乎没受影响,最多只是房屋受损被淹,当日水便退了。可会稽郡内数条长江支流全都发生了决口,江堤连这小灾都抗不住,倘若到了汛期,洪峰过境,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臣也听闻北境魏军有所行动,但现在梁魏两国将要联姻,应该不会兵戎相见,而这江堤之事,若是不查,只怕会留下隐患。万一汛期来临,大堤决口,朝廷不仅要赈灾,更要重修堤坝,所耗之银何以万计?臣恳请陛下三思,下旨彻查!”
萧永明问向沈约:“沈约,这江堤之事你怎么看?”
沈约答道:“江堤之事确实紧要,不可不查,但眼下北境局势更为要紧,耽误不得。正如三殿下所言,现在国库就那十万两银子,还要调作军资,即便彻查清楚,朝廷也没有银两重修堤坝了啊?”
太子萧宗庆问道:“沈大人,那这江堤就不管了嘛?”
沈约摇头道:“当然不能不管,咱们大梁水系繁荣,水路通达,治河一直都是第一要务。但此时老臣以为还是先缓缓,等北境局势缓和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萧宗纲插话道:“虞尚书,沈大人所言没错,即便查出贪腐,朝廷也没钱了,除非虞尚书能想办法变出银子来修堤,不然这件事还是缓一缓吧。”
虞权行礼道:“陛下,臣以为若是倾尽全力彻查贪腐,不出一月便可真相大白,届时朝廷可以抄没贪官家产用于修堤,这些蛀虫啃食我大梁血肉,若是放任不管,只怕会断送我大梁根基啊!”
沈约摇头笑道:“几条长江支流,纵有水患,也不会动摇我大梁国本,虞尚书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倘若军队集结调动需要各地官员配合,哪有精力再去彻查贪腐?再者虞尚书说不出一月便能彻查贪腐,更是无稽之谈,去年陛下要彻查土地兼并之事,刑部、大理司、督察院三司联合办案,半年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怎么一查贪腐就能立竿见影?是去年刑部办案不利,还是今年如有神助啊?”
虞权瞪向沈约怒道:“沈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彻查土地兼并涉及多少氏族,甚至牵连到了皇亲国戚,这怎么能和江堤贪腐一案作比较呢?”
萧永明喝道:“吵什么!这是御书房,不是菜市场!怎么又扯到寡人头上了!虞权,沈约说的没错,彻查土地兼并确实是你们办事不利,怪不得别人!”萧永明话风一转说道:“不过,这江堤之事也确实不可不管,虞权,你真有把握在一月之内查清此案嘛?”
虞权正在盘算如何作答,自己若是夸下海口答应下来,倘若沈约使坏,不惜杀人灭口,毁灭证据,那一个月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到时候沈约再给他扣上一顶欺君的帽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萧宗纲突然开口道:“父皇,对于江堤之事,儿臣倒是想到个法子,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什么法子,你说来听听。”
萧宗纲说道:“咱们可以一明一暗做两手准备,明面上自然就是让虞尚书去彻查,不仅只查今年的治河款项,还要查往年的,一旦查出问题绝不姑息。暗地里则是给那些贪污的官员一次机会,让他们主动交还贪污的款项,凡是自己交了银子的,朝廷这边登记在案,不作惩处,但今后不再予以重任。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尽快筹集到修堤之银,也能彰显父皇宽仁,还不用大兴牢狱,搞得会稽官员人人自危。另一方面也能让百姓看到朝廷治河查贪的决心和力度,以及父皇对子民安危的关注。”
萧永明一听立刻笑道:“嗯!宗纲这个法子好啊!好!你们觉着呢?”
皇帝都发话了,当臣子的还能说什么?拍手叫好呗,不然还能跟皇帝唱反调嘛?就是沈约他也不敢呐。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会稽郡治河的差事向来都是沈家人承办的,虞权要查贪腐,摆明了就是要查沈家。
这治河款项可是一本烂账,花钱的东西都在水里,所以偷工减料,偷机取巧最是容易,只要面上做的好,基本不会出现问题。可这大水一来,那就是真相大白,菩提多罗和修罗王那一战引发的海水倒灌,直接扯下了沈家的遮羞布,只不过当时沈家还不是众矢之的,大家都是各扫门前雪,没有多管闲事罢了。
虞权和沈约领旨离去,二人在离开皇宫的路上未有一言,这一场显然是虞权胜了。而沈约则是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因为皇帝刚开始明显是偏袒自己的,但太子和三皇子帮腔之后,皇帝的态度可就变了,所以回到府中,立刻写信给沈家庄,让他们做好准备。
现在的御书房只剩三位皇子,这一家人说话,萧永明也就直白了许多,他开口道:“太子啊,寡人知道你看中了虞锦瑶,但这太子妃的人选至关重要,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沈鹭那小子那么一闹,这个丫头你就别想了!回头见到你母后,让她再帮你好好挑挑。”
太子萧宗庆行礼称是,但在心里已经亲切并且热烈地问候了沈家列祖列宗,由衷地表达了自己对沈家后人的鄙夷与蔑视,甚至还讥讽了一番沈鹭的不孕不育,说这都是因果报应。
萧永明还表达了对萧宗纲的夸赞,这倒是引来了萧宗庆的不满。就在他准备在心里问候萧宗纲本人时,门外的太监来报,说是佑卫都统裴镇海有事禀报。这位仁兄便是倒梁派在佑卫中职位最高的人,也是沈约怀疑佑卫中有人想要取代自己的那个人。
那么这位兄台会有何事禀报呢?我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