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沉冤》
(一)
光绪皇上驾崩的头两年,兴许是大清朝的气数已尽,老天爷横施暴虐寒暑无常,首善之区的BJ刚刚入夏便让人觉着七窍生烟酷热难熬了。
这天,掌灯时分,骤然一阵雷暴洗去了几分暑气五行八作苦苦劳碌了一天的百姓们趁着这些许凉意,一家家一户户早早进屋歇息了偌大古城清清冷冷沉沉寂寂,只有单调的更梆声和夜卖小贩凄然的叫卖声游荡在不见尽头的深巷里,突然,安定门里的土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酣梦中的人们被惊醒了,一双双惶恐的眼睛从窗子里门板后向外张望,只见这队兵勇高举灯笼手执枪械簇拥着两匹白马向小菊胡同奔去,被洋毛子搅成惊弓之鸟的京城百姓们长出了一口气,他们知道眼前的阵势不是诛乱党就是闹血案,有胆大好事之徒竟也开了房门尾随而去。
果然,小菊胡同文宅的门前挤满了人,不止一个女人的哀嚎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看热闹的人们一个个睡眼惺忪衣冠不整,一面唧唧咕咕低声议论一面又怕又想瞧地向院里伸着脑袋。
有位上了岁数的老人嘴里啧啧有声地走了出来。
人们忙问:“魏老爷子,人还有气儿吗?”
老人摇摇头用拐杖狠狠戳着地上的青石板嘟囔着:“勾奸夫,害本夫,世风日下,罪孽哟!”
两位本段的看街兵身穿号坎手执灯笼守在门口拦住想要挤进院子的人们:“各位老少爷们儿往后站站,一会儿翼里乌大人要来查验尸场,要是您凑热闹担个嫌疑,抽白面儿可都不香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匆匆而来的兵勇们高声叫喊:“闪开!闪开,乌大人到了!”
没用推拉人们立马闪出了一条路。
两匹白马上坐着正副翼尉两位官员,正翼尉姓乌名珍字恪谨,年近半百,头戴珊瑚顶孔雀花翎,身穿官服,一派老成持重的样子。副翼尉名叫鹤明,刚过而立之年,眉清目秀,微翘的嘴角流露出一副少年得志孤高清傲之态。
二人跳下马街兵忙上前请安。
乌恪谨抬眼看了看这清水脊的门楼和门上那幅“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联,心中暗道:“这文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户,却也是衣食有余的小康之家。”的确,这文家祖上非同小可,曾任过头戴红顶花翎的军机大臣过世后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这辈上一子单传的文光只做了个旗里的小小领催,满语叫拨什库,放到现代也就是个班长而已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BJ有句俗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文光吃着旗里的皇粮,用着祖上留下的箱子底儿,倒也过得快快活活,在安定门里小菊胡同这片住户里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小宅门。
这时文光趿拉着鞋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出来,一面打千请安一面哆哆嗦嗦地道:“领催文光拜见乌大人,奴才家中出此逆事,还望乌大人为奴才做主……”
乌恪谨看了看身材矮胖胡须浓重的文光摆了摆手吩咐道:“把各房的竹帘、房门、隔扇统统打开!”
“嗻!”文光慌慌张张地转身朝里跑。
几名身穿红边黄号坎的弁兵头前引路,正副两位翼尉走进院内,借着上弦月的微光二人环视了一下这栋规规矩矩的小四合院,北房三间,整扇的大玻璃,青石板的高台阶,东西厢房各三间,南房倒座三间,街门开在东南方的“巽”位上,院内一条十字甬路通向各房的房门,甬路旁昏暗中只见枝枝杈杈一簇一簇仿佛是山石花草。
“二位大人请!”文光又返回头来引着两位翼尉走进西厢房。
这西厢房的三间屋子松木隔扇分为两明一暗的格局,外间大屋里放着一张小八仙桌,桌后是条老旧的架几案,两把硬木座椅分列在桌子左右,南墙根下摆放着一只梳妆台,一个小橱柜收拾得洁洁净净,看得出一房主妇的麻利、勤快。
乌恪谨刚要迈进内室文光在旁小声惊呼:“大……大人小心!”
乌恪谨停住脚,借着蜡烛的微光向地下看去,只见一摊殷红的鲜血从炕上流到地下,已然凝成斑斑块块,幔帐上也溅满了血迹。副翼尉鹤明走到帐前轻轻拨开帐帘,一幕惨景顿呈眼前:文光的儿子文春生上身赤裸仰卧在炕上面色如同一张白纸,一腔热血随着脖颈右侧深深的刀痕流失殆尽,一对混沌的眼珠和那张没有血色的大嘴巴睁张着,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小儿春生,儿媳阿氏畏罪投缸自尽被奴才拿下,请大人为我做主呀!”
乌恪谨仔细察看了尸身,又把全屋巡视了一遍,没有见到死者与凶手搏斗的痕迹,他沉思了片刻问:“连升和钰福呢?”
“奴才在!”两名探兵忙从外走进来。
这两位探兵一老一少,长者四十开外,个子不高,长着一对总也睡不醒的眼睛,冷眼一看非但不像位警探倒像个喝不喝三分醉的痴呆汉子,他名叫连升,年少些的二十多岁,相貌平平但身材剽悍,据市面上的人言传这二人非同小可,文有狄公探案之才武有少林武当之功,是乌恪谨的左膀右臂,但传言只是传言尚没人亲眼见过二位探爷的身手。
见连升钰福走进来,乌格谨道:“二位也学着偷闲啦?”
“不敢!”连升连忙分辩:“我们是想请二位大人察验完再……”
“是不是觉着这勾奸害命的案子没多大啃头?该问的问,该察的察,人命关天,不可懈怠!”乌恪谨厉声道。
“嗻!”两人忙在尸首前俯下身来细细察看。
文光引路,乌、鹤二人又来到厨房里,这厨房设在院子西南角的小耳房内,屋内锅盆碗灶很是条理,只是灶火旁的一只半人高的大水缸被拉倒在地上,整个屋里漫着水没有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