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此时却有些意兴阑珊,他挥了挥手:“如果再无疑难,你便先去歇息吧。”
这摆明就是赶人了。秦临当即不敢多言,只是再拜礼道:“弟子他日再向师父请教!”
他走向门外,却听到姜明在后面说了一句:“以后,也不必一个月一次了,若有疑难,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
刻苦修炼的日子过得极快,等秦临再次从洞府内出来,虽仍是大雪满山,但看向山顶草木,竟开始透着一丝嫩绿。
正是一阳初生的季节。
和上一次出关不同,这一次出来,秦临心情却是兴奋得很!
用了两个多月,他终于将“真息金丹锁构体”稳定了下来,即使是血魔、鬼火齐出,也拿其无可奈何。而在长达数月的肉体、精神双重磨炼之下,这一体系的稳固,已足令秦临感到自傲。
秦临以金丹为中心,控制真息流转,将身体每个部位都纳入系统之中,使之浑然一体,全身再无半点虚处。
如此境界,其实已到“化气”的大成之境,但姜明提醒过他,境界虽到,但火候却可能不足。太玄经最忌狂进猛取,根基不稳。
正因如此,秦临的“化气篇”虽已修炼到顶,却不能急着修炼“化神篇”,而是要依次将各阶段的功夫做到位了,再求境界,到时便水到渠成。
秦临知道此时若一味闭关,必无好处,便不再给自己制定什么计划,只是每日在山上闲逛,偶尔去登仙台寻子机,将紧绷了数月的心神缓解一下,也算劳逸结合。
而这些日子里,颇值得一提的,便是他和姜明关系的变化。
自那个扫雪之夜后,秦临与姜明在无形中亲近了许多。
秦临开始明白,姜明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性子漠然,不愿在他身上耗费过多精力。
因此他们师徒俩人的感情,永远不会如“情同父子”之类,但若秦临刻意讨好,姜明却也不至于厌烦。
也许是因为扫雪之夜时,秦临一时意气作怪,因此对姜明这般淡漠的神情倒也不在乎,他并不想搞什么“情同父子”。
即便是他的亲生父亲,平日里一样会考校他的功课,传授他官场生存的技巧,与姜明现在的相处也差不多。
秦临反觉得这样比较自然。
所以,他也没有刻意去营造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一想到的时候,就去那个小楼里向姜明请教一些疑难,偶尔也说说闲话。有时候,甚至为了冲一壶茶,整个下午都磨在那里,两人在袅袅茶香中相视无言。
不得不说,秦临和姜明是非常相似的人。
姜明生活考究,喜好精品古玩,极注重生活品质,每一件用具都有出处,其生活已近乎奢华;而秦临出身王侯世家,且常出入宫廷,见多识广,对各类精致玩意都有见地。
秦临见姜明习性如此,也是刻意逢迎,虽然平时不多话,但每在关键处,都有独到见解,颇受姜明赞赏。
一来二去,两人见面时,虽还是平平淡淡,但总不再有以往的那些隔阂,姜明的小楼也开始允许秦临自由出入,两人也更像师徒了一些。
这一日秦临闲来无事,又适逢昨夜大雪,便早早爬起,跑到雪峰之上,寻一株梅树,在花瓣上取了些雪花化在壶中,运功冰住,一溜烟跑到了姜明的小楼处,准备用这“绝峰梅雪”冲泡些姜明珍藏的名茶,顺便请教些功课上的问题。
才走到楼外,便听见里面传来严厉的话语声:“……你是宗门首席大弟子,这些事务就应该由你来做!”
“这百年来,你做得比我要好,何必再换回来?”姜明只是淡淡的回应。
“做得好?做得好也要被人笑话!可知别的宗门是怎么说的,堂堂太乙宗的二代弟子之首,不思进取,日日把玩玉石,冲茶饮酒,已是废人一个……我张以山做得再好,也怎么都遮不住你的羞!”
门外的秦临听得一震,原来里面说话的竟是二师叔“舍神剑”张以山。这位二师叔与姜明同为玄邈道人的弟子,但个性却和玄虚极像,都是端正严厉不苟言笑,三代弟子们都怕得很。
只是,张以山的话也没有什么效用,姜明还是那有气无力的模样:“师弟的修养怎么又倒退回去了?他人说便说,关你我何事?”
张以山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不关你我之事,却关乎宗门之事!这样吧,你不愿去清河水境之天也行,我代你去!”
“近日极北离诤天纠集了数千个魔头,声势浩大,要成立什么散修盟会,不夜城的道友飞剑传书,邀各正道宗门齐聚,商议对策,师尊已应允将派出二代弟子前往,这个就由你去!”
姜明低低一哼:“让老三去!”
“老三正在闭关!”
“四师妹?”
“远在西南游历,怎么赶得回来?”
姜明还不死心,将五师弟、六师弟、七师妹,乃至二代弟子中非嫡系的师弟师妹们都举了出来,都被张以山一一驳倒,最后迫得没法,便哼一声:“我那徒儿最近在练功冲关,我脱不开身!”
秦临方自一乐,却听到里面张以山一声冷笑:“师兄说的好笑话!练功冲关?秦临!”
他里面一声喝,吓得秦临手上一抖,差点将满壶雪水洒在地上。这才知道,原来张以山早就察觉他在外面,这一下便让秦临下不了台。
秦临心念电转,口中还是应了一声,向楼上走去。
上的楼来,正看到张以山那双凌厉透澈的眼睛,盯在他的脸上。
屋中姜明坐在主位,脸上还是冷冷淡淡,没有表情。而坐在他下首的张以山,则天生就是一副钢铁浇铸的冷脸,不怒自威。
秦临已非当日见了玄虚便进退失据的小儿,在张以山的目光下,他的呼吸心跳与平时毫无二致,步伐节奏不变,稳步走到姜明身前,先行一礼,将手中盛雪水的壶放在桌案上,才道:“弟子见过师父,二师叔。”
紧接着他又笑道:“弟子今日起早,到峰上采了些梅花雪水,用来冲泡师父的雪雾茶,当时最佳,二师叔也可一饱口福。”
姜明“嗯”了一声,听他语气,也颇为满意。
只可惜张以山不受半点影响,他微皱眉头道:“饮茶之事,过会儿再说,秦临,我且问你,你近日所冲的是什么关?”
秦临不假思索地回道:“禀二师叔,是……”
“老二!”姜明突然发言,打断了他的话,秦临就势住口,却不知姜明此举何意。张以山方要相询,便听姜明道:“我的徒儿冲哪个关,自有我来操心!你不必多言!”
张以山修养果然厉害,听得这话也面色不变,倒是秦临明白姜明这是不想自己难做,且又欺瞒长辈,才将这事儿揽了过去。
不过,下一句话却让两人出乎意料:“不过,看到这个徒弟我才想起,他倒是需要到外面历练一段时间,如此,我这个做师父的,也就不能待在山上了……”
如此峰回路转,别说秦临,便是张以山都呆了。
只听姜明继续说道:“极北苦寒,又路途遥远,我不愿去,还是那个清河水镜之天较好些,这次我便去那里吧。不过对于一些枝节之事,你还是帮我做好了,我操不了那个心。”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已站起身来走了,临去前道了一声:“临儿,代我送你二师叔出去!”
秦临连忙应声。张以山也站起身来,看着姜明的背影,微摇了摇头,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你师父很疼你!”在出门之后,张以山如是说。
秦临回答得中规中矩:“这是弟子的福分!”
张以山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和你师父很像,尤其是在他小的时候……只希望,你不要重蹈了他的覆辙。”
秦临答道:“师叔的教诲,弟子必当铭记于心!”
“如此最好!”说话间,张以山又恢复了平日的面孔,脸上再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他又看了秦临一眼,便转身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