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姜明和张以山讲了半天,秦临还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没有问姜明,而是转头去找山中相熟的师兄们。
各嫡系弟子会偶尔相聚,交流修习心得并闲谈八卦。来观止峰之后,秦临的一些消息都是从这里得到。
这次也不例外,听师兄们说了一通,秦临才知道所谓的“清河水镜之天”究竟是什么。
原来,位于“清河水镜之天”的水镜宫,有一件异宝,叫做“通天水镜”,听说是仙界之物,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每年在“九星轮转”的日子里,以特殊的法门催动,可得知下一年道尘界最具威胁性的灾难征兆。
这征兆往往含糊不清,但总比没有强得多,道尘界诸宗也就以此为提示,及早将灾难化于无形之中。由此,才保住了道尘界千万年来的元气不灭。
而主持这一秘法的,便是水镜宫的水镜先生。
如此说法本有些无稽,但经过千万年来无数次的印证,没有哪个宗门能够轻忽。如百年前“诛雀”之事,便是由“通天水镜”中得来,且由诸宗门联合执行,这才将乱局扼杀在萌芽之中。
因此每到“九星轮转”之时,正魔各宗便会派代表前往水镜宫观礼,这一观礼的过程,便被称为水镜大会,是道尘界每年一度的盛事。也只有此时,才是势不两立的正魔双方唯一和平的时候。
秦临明白了其中因由,却也不着急准备。因为距“九星轮转”之日,尚有七八个月,那清河水镜之天,虽远在万里之外,但晚几月再下山去,也是不迟。
其实,秦临不在乎那“通天水镜”的观礼,也不热衷于将要下山历练。在得知自己要下山的第一时刻,他所想到的,却是关系到他身家性命的事!
“太玄经!血魔老祖!”
每当血魔在体内肆虐之际,秦临便会想起那个粗犷狰狞的大脸,那双血红色的,透着浓浓血腥气的眼神,以及已困扰他八年多的生死之约。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毕竟存活与否,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在真正了解到修仙之途的艰难之后,秦临开始感到自豪,因为他仅仅用了八年时间,便完成了别人八十年也未必能够沾边的“壮举”,虽然并不光彩,但毕竟是他用汗水生命换来的成就,现在,最困难的步骤也已完成了。
整本太玄经都已被他印在脑子里。
现在他只需找一个名目,回到家中,把所有内容都默写出来,若按照八年前的约定,他便将获得自由。
美好的前景似乎正向他招手,现在只需再跨出小小的一步……
但,会是真的吗?
越了解道尘界,他便越了解血魔老祖。
那个凶手、恶魔、疯子、魔头……跟随着他的一长串称呼中,没有任何正面评价。对于这样一个人,他又如何能相信对方的许诺?
最糟糕的是,他别无选择!
因此,秦临感觉到一种最深沉、最无力的虚弱和绝望。
无论一只虫子多么聪明,在人的眼中它就是虫子,只要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小虫子!
没有与之相抗衡的力量,就算有一切的心机、智谋,都没有意义。
“该怎么办呢?”
只用了两句话的功夫,便让姜明默许了水镜大会后让他回家探亲的计划。事情如此顺利,却让秦临无所适从。
他心里闷得发慌,便找了一处偏僻幽静的地方,坐着发呆。
这里是落霞峰上的低洼处,有一个小水池,周围都是常青植被,虽是早春时节,却是郁郁葱葱,一片绿意盎然。
将脸浸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中,让头脑冷静一下,却不想温度太低,竟差点把他的脑髓也冻成冰块。
愤然抬起头,秦临一掌将小水池的水面打得支离破碎,掌劲直透水底,泥沙翻涌,清澈的池水瞬间变得浑浊起来。
一掌发出,他心中的火气发泄了一些,心中的烦恼似也消散了一些,他便坐在池边,看池水逐步澄清的过程。
似是应和着他的心情一般,有两条死鱼飘到脚边,看着倒也颇为鲜肥,想必是从来无人惊扰,才能长成这般,而他泄愤的一掌,正好将这些优哉游哉的鱼儿,送上了阎王殿。
秦临皱着眉头将它们提了起来,忽又想到在玉虚峰上的时光。
那时,遇到水池,他也会抓几条鱼烤来吃,没什么调料,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那时候功力不济,生不了火,因此生火的难处,便另有一番滋味了。
想着想着,他笑了起来,心情也不由好了许多。
他到周围的树林中寻了一些干柴,摆成木架,用学会不久的引火法门,在柴堆里一点,轰的一声火光亮起,看上去真是轻松写意。
他将鱼架在火上烤,没多久时间便熟透了,淡淡的鱼腥味混杂着肉汁的香味,随风飘荡。
他正伸手要去拿来吃,忽地心中一跳:“不好!”
身体的反应比意念还快,脑中意念刚起,他已经一个翻身,远离那火堆数丈远,又毫不停留的飞纵而去,想冲入林中。
此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这样一番景象——那团燃烧的火堆,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下,噗的一声,被压缩成指头大小的蓝火,却又砰的一声炸开,分散的火花让下面的火柴,变成了数十根火光熊熊的烧火棍,并且弹射向秦临的位置,声势惊人!
照此情况,秦临还来不及冲到林中,便会被这些烧火棍打个正着,那时,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危急时刻,他体内已有小成的“真息金丹锁构体”轰然发动,以落户黄庭的金丹为中心,牵动千万条细微气机,真息如潮水般涌动起来。
心念一动,他手上自发结印,结的正是他最擅长的云纹禁制,当真是心动制成。
只听得呼的一声响,他周身炸开了一团云气,水烟弥漫,数十根烧火棍冲入云气之中,静了一静,又猛地飞射出来,向四面八方迸射,只是上面火光不再,只剩一团焦黑。
“哧!”
像是将烧红的铁棒放进冰水之中,那水汽蒸腾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蓦地,秦临怪叫一声,围绕在他周身的云气顿时破裂,因为一道凌厉的剑气也不知从哪儿飞来,直贯他前胸。
对消劲化力有奇效的云纹禁制,此时却是半点作用也无,就像纸似的一捅就破!
紧急时刻,才体现出秦临的机警反应。
他体内真息猛然停息,全身经脉空空落落,再不留半点真息。
秦临便像一根木头,重重地摔在地上,剑气擦着额头掠过,余波却也让他一阵心悸。
但这不是重点,当他和剑气稍一接触的瞬间,心中却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气息好生熟悉,倒似是……太玄经!
“师父?”
但姜明绝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可这分明便是……
“明月仙师!”他大叫出声,就地一个翻滚,来到林边,随时可以逃进去,却死死地盯着水池上空。
在叫声出口的刹那,一直隐匿气息的那人,终于现出身来。
原本置于篝火架上烤着的鱼,在幽蓝火花出现时,便被力量激荡至半空,直至此时才落在地上。
而秦临,则在这个当口,目瞪口呆——水池上空,一个青衣女修悬空伫立,身形修长,冬日的山风的吹过,裙袂微微飘荡,让秦临可以看到裙下一双线条简洁的步云香履,素白的鞋面上没有半点儿尘埃。
好洁、细心、穿着朴素。
这是秦临从一双鞋上看出来的信息。
而当他再往上抬头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比之前的剑气还要凌厉百倍的眼眸。
这是一位极美丽的女修,一身略显宽大的青色外袍披在身上,随风而动,颇有几分从容洒脱的气度。
五官灵秀精致,无一丝瑕疵,一眼看去只觉得极美,但若细细看来,便又觉得她脸部轮廓如刀削般分明,长眉如剑,自有一番凛然端庄,令人不敢轻侮。
看到她,秦临就像被一把利剑架在脖子上,说不出话来。
她整个人像出鞘的利剑般犀利,只被看了一眼,秦临便觉得心脏如被挖了出来一般,呈现在她的眼前。
他不是没有见过比这位女修功力更精深的,但却从未体会被人用她这种眼神、这种方式来打量,就像是面对生死大敌一般!
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恰在这时,女修脸上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这微笑,仿佛让架在秦临脖子上的利剑向外挪了一分:“你,认得我?”
果然是明月!想来整个太乙宗,修习太玄经的,除了姜明、秦临师徒两人,便只有“天月剑”明月了。
明月是太乙宗二代弟子中,公认天资最高的一位。
她修道数百年来,已在道尘界闯下了好大的名头,且性好远游,足迹遍及天下,交游广阔,人脉甚广,隐隐然为太乙宗锋芒最盛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