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的超自然能力就是从天神手中盗火。傲慢的神种是高等生物,它们的器物无法被目视、无法被使用。只有当圣火被转为人类可理解的东西时,它才能真正被‘虫子’使用,‘虫子’才能真正实现对一个神物的微小掌控。”
“它听起来很像……工业革命。”
“又是一个出色的修辞!微观看,你可以认为机器是一种神物。你知道电的诞生意义吗?电的载体就是机器。他是一个巨人,尚在摇篮中就推翻了一切定律,摧毁了一切规则。一簇微小的电火花,昨天还在莱顿瓶中,明天就成了神的耳朵:在零点几秒内翻越大陆、跨过大洋,从一端到另一端,穿越整个世界。
工业使人类获得了高于自身肌肉几百万倍乃至几亿倍的力量和速度。它是一场以机器生产代替手工劳动的重大经济变革,推动了生产力的巨大提升,改变了社会结构和人们的生活方式,使社会33.3%的工作由不吃不喝、持续做功的钢铁来完成。没有它人类还是丛林中愚昧的动物。
但工业革命仅是登神长阶的第一段阶梯。从社会形成开始累计,人类总共使用了约9000年来迈出了这一步。”
“那下一步呢?”
“可能还需要同等长的时间,甚至更久。总有一天,我们成为微分流形中的一员,拥有通过理智直接观测物自身的能力。那时我们会摒弃“人”这个低等名字,成为一个新物种——上帝。
我们甚至有可能成为一个小宇宙的主宰者!或者,我们就是命运的织机,被我们规划好的粒子流向就被几万年前的学者称为‘决定论’。我们可以向过去的人类降下神谕,让他们为真理而前仆后继。
当人类因为神谕而进化成新人类(上帝)时,新人类就可以向人类传达他们曾经被传达的讯息,这会形成一条结实的、美丽的、无穷无尽的因果链!”
“但那不是我们。”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她十分哀伤地向窗外看去——完整的,确切的,像割腕伤口一样的悲伤,不再是巨大的幽灵。这种悲伤就好像她为你剖开胸腔,里面堆满了海棠做的骸骨,仪器指数灯一样闪烁的虚无。
雨只是上帝在洗车,我忽然想到某个句式,轻轻想着,你灰白色的眼睛、灰白色的衣裙,都是我灰白色的哀伤。我在小时候是个蹙脚的文学家,直到地上堆满了发臭的白海棠花,引起一阵隐秘而鲜活的战栗。
那当然不是我们。
“你说,如果现在真的被未来编排了,那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择周日?”我问梅溪,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含义。
“如果‘周日’不是‘果’,而是‘因’呢?”她皱着眉头。
一根银色的绞链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周而复始地划出一条泛着银光的曲线,将鲜红的桩子串联起来。
周日。不在场。动向。机会。我无法看见。
我真的能确定我所见到的人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剧场到三环的电车一来一回需要两小时,还不算从车站到破译局的步行时间。开机不是耗时间的事,但完全重置排列顺序至少需要三十多分钟甚至更久,时间远远不够。
但如果有同伙,那就另当别论了。
开机的时候他完全不必在场,甚至那个凌晨他都可以不去仓库。
他无法排除。但这完全是揣测,无法下判断,他可能在那里,也可能不在,也可能在我睡着后剧院的所有人都离开了……
不能确定,当然不能确定。
“搞了半天,怀疑范围又多了一个。”我苦恼地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我真想去问问排列机,让他亲口讲到底谁把他改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不问特定的人呢?”她微微一笑,美丽像电焊时的钢火花一般猛然迸发,“即使是正确的钥匙,也需要正确的门。”
可我没有钥匙。我没将其说出来,对你也是对我,任何一把钥匙都能打开门,但我手上空空如也。
或许有一个。我想到那具消瘦的身体,可视的灰尘在空中游曳,在他浑浊的眼珠周围形成小行星带。他坐伏在月光下,指尖生长出银色的丝线。
我在这儿等你。他在幻想中朝现实的我讥讽一笑,表情像是被复仇女神眷顾,来吧,来吧,那会害了你。
“我知道我要去问谁了。”我径直路过她,想去扶她的肩膀,手到半空又收了回去。“谢谢你,梅溪。”
“你最好快一点。”物理学家站起来,抬起一只手,电灯在她的脑后神圣地明亮。“你还没准备好面对。看在上天的份儿上,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