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没有守住叶家大院子。

遗憾没有带领龙渊村起飞。

身为大队书记，遗憾凭儿子成为了一小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却没有让龙渊大队的绝大大大多数人也跟着富起来。

叶振扬在想，很久以前，他为自己活了一辈子。

这一次是不是该为大家活一次？

老妈端着红鲤荷花图样的铁盆子，从锡锅里打了开水再兑了冷水，给二儿子端出来放在小院坝边上的石头墩子上，顺手扯下背包绳上晾晒的旧毛巾扔盆子里：“洗脸，马上吃早饭。”

“院子很破，盆子很脏，毛巾很旧……但父母健在，大哥很憨，我……很开心。”

叶振扬的笑容终于灿烂。

叶振扬把脸洗干净了，把水给倒进了沟里，就听到老爸咂舌……

“啧……老子还没洗……”

差点忘记了，农村里洗脸的水好像都要重复使用的。

看到老二像木头一样愣在那里，老书记好像又想到什么，挥挥手：“没事，没事……”

放下锄头的老书记拿着盆子打了些热水出来。

怕把盆子里的水弄脏，还把水泼到外面先洗手，接着再把脸接到盆子里，朝脸上呼噜呼噜地泼水……

老妈把面条端上了桌。

一家子四口人，明明可以各坐一方，但是老妈非要挤着老爸坐一方。

老爸一边剥蒜，一边安排今天的农活。

“今天打苕箱！”

“我先去上面看一下子，为啥水库还没放水。”

“老大去镇上榨菜籽油。”

“老太婆你先去忙着，我一会来找你。”

叶振扬发现老爸正在看细皮嫩肉的自己，马上问：“爸，你不守供销社了？”

八三年红旗镇才开始搞包产到户，之前是以大队为单位给镇上交钱的，所以大队上的供销社一直都是属于集体。

叶正平是大队书记，和村主任两人搭班守供销社。

叶振扬记得，老爸这辈子有两个遗憾。

一个常挂嘴上，一个常埋心里。

埋在心里的是，没能力带龙渊的村民共同富裕。

挂嘴上的是，一辈子清清白白，临到不当书记了，反被人说占了公家的便宜。

这个占公家的便宜，就是指供销社。

这便宜的确有人占，只不过不是老爸而已。

叶振扬问的问题，老爸就像没听到一样。

四个大斗碗里，只有三个煎蛋。

只有老妈没有。

叶振扬把煎蛋夹给老妈。

老妈一脸温和的笑，皱纹略深，但很亲切和蔼。

大哥把煎蛋夹给了叶振扬，一脸宠溺的笑。

结果，老书记就瞪着叶振扬，那凶巴巴的样子就像在说：你心疼你妈呢！

老书记黑着脸，把老婆子碗里的蛋夹到叶振扬的碗里，再把叶振扬碗里的蛋夹给老大……

接着，老书记再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到了老妈的碗里，一副“就像谁不会心疼媳妇似的”的样子。

“爸！”

叶振扬喊了一声。

老书记摆摆手，很男人，不想听煽情和恭维：“吃你的面！”

叶振扬忍不住，还是要说：“爸……”

老叶书记不想听：“没啥好说的，我不喜欢吃煎蛋，你们吃你们的……”

“爸，我知道你心疼我妈！”

叶振扬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想说，你把你碗里的煎蛋直接夹给大哥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的！”

老书记慢慢抬头，瞪着叶振扬。

叶振扬慢慢低头，专心吃面。

只要我不看你，就不知道你有杀气……

叶振扬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