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婴仲二人离开刘大官人的庄子,迈开脚步日夜兼程追赶师父。
这日,两人正走得口干舌燥,坐在树下休息,见路那头一个男子背了一个女子,女子肩上还背了一个琵琶,慢慢走过来。只听女子口里不停地喊着“左”、“右”,男子听着口令晃晃悠悠的。
到了二人面前,女子仍在指挥,满口叫着“左,左”,男子一脚踩在五更身上,跌倒了,连同背上的女子也摔倒在地。
五更气得跳起来,骂那男子:“你是个瞎子?这么宽的路,怎么偏走我的道?”
男子挥舞着双手在空气中乱摸,焦急地询问:“花姑娘,花姑娘!你没事吧?”
五更诧异道:“果真是个瞎子。”
女子道:“我在这里,两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冲撞了我。”
花姑娘头发乌黑,穿一件鲜亮的裙子,从地上爬起来。两人看清了面容,竟然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
花姑娘呵斥五更道:“怎么不躲一躲?绊倒了我的驴子。”
瞎子不满道:“花姑娘,你怎么骂人?”
花姑娘对他说:“难道我说错了?我头一次雇驴子,那掌柜的却将你拉过来,不管是你还是驴子,我出的就是这个价。”
婴仲见这两个人举止奇怪,问他们:“你们这个样子往哪里去?”
花姑娘道:“我的知己竹公子,请我去府上赴宴弹琵琶。”
瞎子道:“你这两个登徒浪子,见了年轻的姑娘不遵循非礼勿视的道理,反而油嘴滑舌个不停,不要理他。”
花姑娘道:“说的极是,我年方二八。”
瞎子蹲下来,花姑娘跳到背上,对婴仲道:“把琵琶给我。”婴仲忙递给她了。二人又“左右左”地上路了。
五更看着二人离去,恨道:“油嘴滑舌,我们何曾说什么了?这花姑娘只怕有六十岁了,应当是花婆婆。”
顶着夕阳走了几里地,见前面就是一座城池了,婴仲忽然道:“不对,我们来时路上没有人家,怎么说有人请她去府上做客?”
五更叹气道:“她一个老人家,疯疯癫癫的,谁人敢请她?别理她,找师父要紧。”
婴仲皱着眉头思索,走了几百步,犹豫道:“还是去看看为妙。”
五更劝道:“师父不在,何必多事!”
“这荒郊野地里,最容易——”
五更打断他:“行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不让你探个究竟,今晚恐怕要睡不着了。”
两人转身往回走,走不多时就看见瞎子背着花姑娘走在前面。跟着过了一条岔路,眼前是一条小溪,瞎子听到流水声便不肯走了,道:“花姑娘,我听着前面有小河哗啦啦地响呢。”
“是旁边一头牛在撒尿。”
“我怎么没听见牛在叫?”
“是个哑巴牛。”
“怎么牛还有哑巴的?”
“怎么人还有瞎子的?快走吧,下面有个小坡,过了坡就到了,别叫我失约。”
瞎子依言往前走,一脚踏进小河里,嚷嚷道:“这难道不是水路?”
花姑娘说道:“是个小沟,往前走两步就出来了。”
瞎子走了几步,水面没过了小腿,又走了几步,已经齐腰深了。瞎子叫了一声“啊呀”。花姑娘在背上劝他:“好得很,已经走了一半了,难道你要退回去?”
瞎子叫起苦来,无奈之下只好过了河。
五更婴仲二人也携手上了岸,过了一个矮坡,看见一大片竹林,层层叠翠一望无际,长得极其茂盛,一根根竹子葱葱郁郁,笔直挺拔地立着,青色欲滴,如绿玉般温润。已近傍晚,里面散发出阵阵潮湿的味道。
花姑娘命瞎子放她下来,掏出一根绳子,将他的双手缠了。
瞎子抗议道:“我又不是驴子,又不会乱跑。”
花姑娘道:“谁说的准呢?你要是畜生,反而听话些,我也不必绑了。”领着他靠着一根竹子坐下来,说:“你在此守着,这深宅大院的,不好叫你进去。”
五更悄悄对婴仲说道:“这花姑娘瞎话张口就来,这里哪有什么宅子院子?”
花姑娘背着琵琶蹒跚着脚步往竹林深处走,见她走到中间,转了一圈又回来。整理自己的发髻。
忽然抬手做出敲门的样子,敲了三下,不一时,仿佛有人为她开门,花姑娘满脸堆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几句。
接着抬脚做跨门槛状,仿佛有人领着她,走了几步,又作掀帘子的样子,看了看周围,忽然娇羞笑起来,对着身旁的竹子挨个行礼。
两人看得呆了。
花姑娘放下琵琶坐下来,向左右两边谈笑,又抬手做捧茶状,轻轻往嘴边送去。不时地含笑望着前方,似乎在倾听,仿佛听到了什么,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姿态娇羞,笑声如铜铃。
五更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道:“这是个疯子。”
接着,花姑娘抱起琵琶,一边弹琵琶一边口中唱歌,手指在琴弦上极快地拨动,分明有千军万马的气势。琵琶声清脆得如同玉珠走盘,歌声圆润浑厚,穿云裂石,四周的竹子个个摇头晃脑,枝叶沙沙作响,似有赞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