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道长三人终于赶到白额镇,向路人打听,镇上果然有座寺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叫脱尘,人人皆知,说他游历四方,前几日才回来,这个说是圣僧,那个说是活佛,总之赞不绝口,
馆丰连翘心中疑惑,互相说道:“这个小和尚,在家乡是个好人,去外地就变坏了,当真是南边的橘子跑到北边来。”
匆匆赶到寺中,见门上上面三个斗大字——“斜月寺”,馆丰又笑道:“出了步灵寺,又见斜月寺,总之与和尚过不去了。”
寺中人烧香拜佛来往络绎不绝,三绝师徒转到后院,院里有个小僧人正挥着一只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台阶,于是上前问道:“小师傅,你们这寺中可有一位叫脱尘的?”
小僧人形容懒懒的,眼皮也不肯抬一下,只说:“你说的是哪个脱尘?”
三绝疑惑道:“你们这里还有两个脱尘小和尚不成?”
小僧人答说:“只一个,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前几天才从外面云游回来。”
馆丰在一旁笑道:“找到贼窝了。”
三绝又问:“他在哪?请出来一见,有要事找他。”
僧人道:“他昨日去吴奶奶家做法事去了。”
三绝问:“小师傅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僧人扫地的手停下来,看了看四下左右,压低声音对三绝道:“道长有所不知,吴老爷因前日与一个有夫之妇通奸,两人在床上颠鸾倒凤,被人家逮个正着——”
“混账!”门后转出忽然一个长老来,身披袈裟,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白须雪眉,正是星月大师。
大师走过来指着小僧人的脑袋呵斥道:“出家人口中,心中。这种事情也是我们议论的!”
那小僧人吓得魂飞魄散,抱着扫帚低下头拼命扫地,顿时灰尘四起。
大师和三绝道长互相行礼,问道:“诸位找脱尘所为何事?你们难道也是窦大虫的亲眷?”
馆丰抢说:“什么‘豆大虫’‘米大虫’,不认识!我们来找脱尘,他偷走了我们的渔鼓,我们赶了千里路过来寻他。”
星月大师吃了一惊道:“这话可疑,我寺僧人从不妄动别人的东西,出家人清心寡欲,心中除了佛祖,视一切为空。况且脱尘我看着他长大,最是个清高不过的人,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馆丰叫道:“有天大的误会!当初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要跟着我们,都以为他是真心的,谁知那日在歇在步灵寺,半夜悄无声息地偷走了我们的渔鼓,我们都误会他是个好人了!老和尚你还要偏袒!”
道长喝止馆丰,对星月大师说:“未曾亲眼所见,不敢说是他拿了,只是那东西和脱尘一齐不见,因此怀疑,且所失之物非同小可,否则何必跋涉千里来寻?倘若找不回来,贫道恐怕此生不得心安了。”
星月大师忙说:“诸位不必心忧,我是脱尘的师父,法号星月,待脱尘过来,我替你们当面问个清楚,若果真他拿了你的东西,除了让他物归原主外,我还要重重地罚他。”
三绝便问脱尘什么时候回来。
星月大师正犹豫,一旁扫地的小僧人又夹着扫帚跑过来,面带欣喜,说:“可不得好几天,吴老爷不是个清白的人,与镇上好些女子有染,吴奶奶在家设坛建醮,要做三天三夜的法事,念一千卷经书,替他超度,脱尘这两日不得闲了!”
星月大师喝骂道:“偏你知道!”
小僧人又是一惊,张着嘴巴缩着脑袋灰溜溜地往一旁去了。
道长便向大师作别:“贫道法号三绝,若是脱尘回来,烦请通告一声,就说有故人寻他。多有打扰,告辞。”
带了两个徒弟离开了。
三绝道长又寻到吴家门首,此时吴家正办丧事,外面的马车占了一整条胡同,路边堆满了人家送的挽联、花圈和鸡鸭猪羊之类的牲畜。
原来这吴老爷是个好色之徒,家里娶了三妻四妾,外面养了几个美娇娘,又恋上北大街猎户家的娘子,恰好猎户那日回来得早,被撞个正着,三拳两脚把他打回了阴司,抵了这风流债。
三人跨进门槛,见吴家院子里挂了灵幡,披麻戴孝的人跪了一院子
一个穿孝服戴孝帽的老管家走过来,满脸狐疑,问道:“你们是哪来的道士?化斋也不看看主人家方不方便,这里正忙着奔丧哭灵,还要硬着头皮往里面闯!去去去!”
馆丰口中胡诌道:“大叔,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吴奶奶的外甥,听说姨夫没了,我特意过来上礼。”
那管家果然老眼昏花,眯着眼睛凑到脸上仔细端详了一番,恍然大悟道:“你不是莫小三?”
馆丰大喜,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我,是我。”
管家将身子撤开两步远,上下打量几个来回,摇头叹道:“这几年一向没见你过来走动,今日一见居然大变样了,想必如今日子过得不错。”
馆丰撒谎道:“我为了请道士,所以来得迟了。”
说着,将三绝连翘二人领进来。
吴家哭声震天,馆丰瞅着最后面的一个老伯,趁他不防备,揪了他头上帽子自己戴上,闪到人群中随众人一起趴在地上哭。
那老伯忽觉头上一冷,慌得去摸脑袋,又环顾左右看了一圈,自言自语道:“今儿的风真大,才离了头,帽子就不知吹哪去了。”
吴家在天井搭了棚子,设了坛,脱尘正与几个师兄在棚子下盘腿念经。忽然听见馆丰的声音,探头去看,一眼见道长立在人群中张望,早就吓得两手发抖,不由得往里面缩。
一旁的师兄道:“脱尘你干什么?再挤就到人家棺材里去了。”
脱尘讪讪道:“师兄有所不知,我在外面风餐露宿,常常冒雨赶路,得了个偏头痛,不敢坐在这风口上。”
师兄叹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看你下回还出不出去。”
脱尘答应了一声,把脑袋垂得低低的,绝不敢抬起头。
沉思良久,叫来吴奶奶悄声说了几句,吴奶奶吃了一惊,见人群中果然有个头戴黄冠,身穿黄袍的道士,走过去对三绝说:“道长是哪个观里的?看着面生。”
道长忙作揖道:“贫道从西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