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窗外吹进来,阳光下,那些漂浮着的尘粒被吹动、打散,搅乱了一室宁静。
刘宁海早就出去了,两仪殿内只剩下梅瑾萱和李惑二人。
两人相对而坐,此刻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言。
梅瑾萱说完话,等了许久。眼看着李惑眸中似是有种种情绪闪过,最后又归于平静。
他轻笑一声:“有什么好怕的?”
这就是李惑思索半晌给出的最后答案——你梅瑾萱现在身为贵妃,掌管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好怕的。
梅瑾萱被质疑也不急,她用手拂了拂自己的发鬓,反问:
“陛下还记得,臣妾今年多少岁了吗?”
李惑微微蹙眉,似是不解。
梅瑾萱自己回答:“臣妾比陛下还大上两岁,今年已经二十有七了。”
“那又如何?”李惑看着她的眼睛:“你的模样和之前相比,从未变过。”
“呵......”
梅瑾萱突然低头,笑出声来。但这笑,绝不是被夸赞后的开心,反而带着深深地讽刺。
她重新抬头,唇边的笑容还没有落下,可是那眼睛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有的只是哀愁和寂寥。
“陛下,我在这宫里陪伴了您十八年。我经历过豆蔻年华,也看到过更多的豆蔻年华。没有人能够永远风华正茂,但在这红墙之中永远有人风华正茂。所以我知道,年纪,对于后宫中的女人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李惑眉间折痕更深。
梅瑾萱温柔地注视着他,继续说:“那对于一个女子,一个深宫里的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容貌?青春?帝王的宠爱?”
她看着他的眼睛,阳光斜斜照进她眼底,好像有一瞬如水波粼动。
“这些当然重要,但是却也不重要。因为,年华飞逝,容颜易老,人心...善变。”
“萱儿......”
“陛下!”梅瑾萱打断李惑的话,她知道他会说什么,但他说得那些也是最无用的。
“陛下问我为什么打压肖家,其实我并不是针对肖家,我只是想保裕亲王,想要让裕亲王记得我的好而已。”
对于别人来说,拉帮结派是在帝王面前最忌讳的事,而对于梅瑾萱来说,这一招确实最好用的阳谋。
人,从不可能无欲无求。
所以一个人有缺点有欲望,才会让别人感觉真实。
也会让人,更信任他说的话。
“这后宫中,母家尊贵的有,如储昭仪,父亲乃一品国公。父兄得力,简在帝心,为陛下分忧的有,如贤妃、施婕妤,日后家族前程定是灿烂无虞。就连姚婕妤这样,差上一些的,虽然自身得宠不多,父亲官职也不高,但到底也是有母家可依的。”
“人家父母兄弟血脉相连,荣辱与共,若真到了难时,就算势力低微,也总会拼尽全力帮衬。”
“可我呢?”
梅瑾萱杏眼泛红,直直盯着李惑的眼睛,不让他移开半分。
“陛下,我没有家,我没有家人了。”
这话说得,竟让李惑心头一酸。
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呢?
好半晌,李惑叹出一口。
他抬手,握住梅瑾萱的手,两人肌肤紧紧交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