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的看了一眼牌匾,她走了进去。
此时的秦府还是秦阑夜祖父做户部侍郎留下的府邸,三进院的格局,在雍州也算气派。
只是他父母早亡,秦府人丁稀薄,他既无叔伯相助又无爵位相袭,祖父留下的人脉早已作古,满腹经纶也只得靠自己入仕。
父亲于他父亲从小相识,如同手足。她还在母亲腹中便已许给秦家为儿媳。
只可惜秦父在他十三岁时病故,随后他母亲也思虑而亡,留下他孤身一人。
朱萧便将他领回朱府照顾了几年,直到入读书院才离开朱家。
这样看,父亲于他是有恩有情。
朱樱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农夫与蛇,得鱼忘筌的事,这人间还少吗?
“樱樱,你怎么来了?”秦阑夜疾步迎了出来:“这么厚的雪,鞋袜可有湿?”
朱樱却无视与他擦肩而过,疾步走到了书房,开始翻箱倒柜找庚贴。
秦阑夜见她在房间里找着什么,眼里含着笑意,只站在一旁看着。
朱樱翻遍了却没有翻着,又出门往卧房走去。
秦阑夜嘴角上扬紧跟在身后:“昨日才送我的香囊,今日又要拿回去吗?”
她记得那个香囊,她生于武将之家,所以不擅长女红,第一个香囊的针脚绣得别别扭扭,交换庚贴那日她送给了秦阑夜。
朱樱并未理会,径直在卧房里找了起来。
在哪儿呢?秦阑夜的习惯她是知道的,重要的东西会放于书房书格或卧房暗柜中。
偏偏没有。
她忽然恍若,嘲笑了一下:“朱樱,你也太看得起自己,庚贴对于他也不一定是重要的。”
想到这,她也懒得找了,转过身冷眼看着秦阑夜:“庚贴呢?”
“庚贴?”秦阑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秦阑夜穿着天青色窄袖交领束腰长袍,腰间白色條带上正别着昨天赠他的香囊。
二十三岁的他正是玉树瑶阶,风骨盈然。
秦阑夜看见朱樱脸色清冷,并不似玩笑,想着许是昨夜哪里冒犯了她,他上前想握住她的手,朱樱却转过身。
“你是送去佛陀寺了吗?”朱樱握住拳头,不想直视他。
“并未。”
“那是放在神龛了?”
“并未。”
“我去看看。”
朱樱抬脚要走被秦阑夜一把抓住。
想要逃避的脸庞终究没有逃过,秦阑夜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俯身看着她:“我与你的庚贴无需神佛准许,我与你的婚事也不需其他人质疑。所以我不会放去神龛也不会送去佛寺。”
“那在哪?”朱樱挣扎了两下却挣脱不开。
秦阑夜确定了朱樱的怒气,尽管他不知为何她会生气,心里忐忑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为何要庚贴?”
“我要退婚。”朱樱没有丝毫犹豫。
秦阑夜心里一紧,他极其认真的看着朱樱的脸庞:“你说什么?”
“我要退婚。”朱樱趁着他的手松开挣脱了出来。
“何意?”秦阑夜脸色一下子苍白。
“字面意思。”朱樱从袖中拿出秦阑夜的庚贴:“这是你的。”
秦阑夜有些茫然,他沉默了一会儿,两个人之间忽然有了些凉意。
“我是问为何。”秦阑夜艰难开口:“樱樱……”
“住口!”朱樱忽然怒喝道:“从今日起不要提这两个字。秦阑夜,你要理由,我可以给你。我厌弃你,不想与你成婚,这理由可好?”
“樱……”秦阑夜一下子不知所措,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与昨日判若两人:“若是我错了,我可以改。”
“来不及了。”朱樱冷哼,她看见秦阑夜面如白纸,心里忽然爽快起来。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微仰起头,这个男人可真是俊秀,就连他慌乱的眼神都如此让人心生怜爱,若不是知道他心如薄冰,恐怕又会被他骗了去了。
秦阑夜看着朱樱,依然是那种让他疼爱的面庞,可那双眼睛里分明有着嘲讽和恨意。
她是朱樱吗?
朱樱嘴角忽然上翘,噙住一丝微笑:“庚贴呢?趁着婚书未下,我们把婚退了,免去日后的麻烦。”
免去日后你与公主之间的麻烦。
“长辈知道吗?”秦阑夜安静的看着她。
“不重要。”朱樱伸出手心:“庚贴给我。”
秦阑夜后退了一步:“不给。”
朱樱笑意尽失冷如寒冰:“你要如何才把庚贴给我?放心,我依然保你仕途顺带给你一千两白银。”
她又一次伸出手。
“说到做到。”
他娶她不就是因为仕途吗?明年的春闱他进入红榜,随后父亲举荐他为监察御史,官阶不高但却有实权,搭着朱家进入仕途攀上了公主的高枝。
秦阑夜安静的看着她,但朱樱知道他生气了,他生气时总是不声不响。
“你就是如此看我。”
“是,又如何?”
“等我娶你。”秦阑夜良久才开口,眼里闪着光像碎掉的波粼。
朱樱已然没有了耐心:“随你给不给,我自然有办法退婚。”
她路过屋内的火盆,顺手把庚贴丢了进去。
“你……”秦阑夜陡然失色徒手把庚贴从火盆里救了出来。
庚贴是金丝所制,刚刚落入盆中便燃起火来,秦阑夜直接用手扑灭,手心已是满手水泡,手腕也红了一片。
“你疯了?”朱樱轻呼道。
“没有。”秦阑夜不顾手上的疼痛,细细的把庚贴整好。
朱樱不再理睬,径直推开门。
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下起雪来。
“等等。”秦阑夜把白狐披风细细披在朱樱的身上:“路上慢些。”
朱樱觉得有趣,她从不知道秦阑夜为了仕途可以做到如此低三下四。
她抬起眼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竟比自己想的还要可怕。
忽然,她有了笑意,眼里有了几分玩味,那便慢慢来好了……
秦阑夜看着走出大门的朱樱,觉得这个女子很是陌生,似乎以前从未相识。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她,她坐在秋千之上,银铃的笑声洒落满地,他就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她。
那灵动的笑颜,一袭随风飘动的红色衣裙,她微微仰起头,风吹起她的额发,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如此生动。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