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庾信让陈道谭领着陈霸先以及羽林郎们送临贺王先行回王府。
庾信恭恭敬敬地朝着袁昂行礼道:“晚生拜见司空大人,昨晚在维桢楼未认出您,还请司空大人宽恕。”
“无妨,老夫本就不愿被人认出。老夫累了,庾学士请先回吧。”
那庾信因已走近了些,便抬眼看了袁昂的书案,说道:“晚生下次登门,定向司空请教陶渊明先生的诗文。”
袁昂看起来有些疲惫了。
他微微颔首,轻声道:“送客。”
且说归流大难不死,捡回了一条命,脖子上确实惊了一圈冷汗。
然而他脑瓜里想的却是——今日死于萧正德箭下结果将会怎样。自己会不死吗,还是能穿越回到现代呢,亦或是就这样结束了两个人的灵魂和这具凡胎肉体呢。
换做常人此刻早已被吓得失魂落魄、六神无主,他可倒好,想的全是死一死来试试。
紫菀只道这个小和尚是修行日久,佛法通透,早已看淡生死,还在一旁心生钦佩呢。哪知道他想的净是那些抽象的问题。
庾信走时归流同他打了个招呼,待他走后归流朝着袁昂深鞠了一躬,恳切地说道:“小僧多谢老先生护佑,日后定当生死相报。”
但见袁昂像一夜西风吹老的梧桐树一般,枯槁的脸如树皮开裂,露出内部的纹理,失去了神采。
他喃喃道:“铃儿铃儿……”
紫菀见袁昂这个情状,赶忙上前扶住了他,但见袁昂干枯的眼眶中湿润起来。
紫菀将袁昂扶到一楼的内室里,一路上只听得他始终喃喃着袁铃儿的名字。
在他进入内室后,归流终于听到一声凄楚的哀号——“铃儿,铃儿,是我害了我的铃儿……”
紫菀再回到堂内时,看到袁昂之子袁范已在东楼门外请见,他是袁昂的小儿子,久在京中。
袁家诸子大都在京外任职,也只有他如今在集书省领着个闲职,任着员外散骑常侍。
集书省之前是门下散骑省,虽和门下省一同侍从皇帝陛下左右,但集书省却是只掌宫廷的图书文翰,因此十分闲散。散骑员外常侍,位列十班,他全是靠着袁昂的蒙荫才有此官职。
“我爹他……”
他虽是这袁府的正经主子,但袁昂立过家规,除了贴身的袁杰和紫菀,余人不经许可都不得进这小楼。因此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立在门外支支吾吾。
紫菀柔声说道:“伯父进来说话吧,爷爷已经歇息去了。”
府中事务袁昂早已交给袁范料理,这袁范素日里待紫菀也是礼遇备至的,几年前袁范曾有意认她作自己的义女,但袁昂始终未允。
“湘东王府派长史前来探视父亲,父亲他……”
“爷爷有些不适,还请伯父让贵客改日再来吧。”
紫菀答得落落大方,看得出她常这般应付。
袁范又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说道:“句曲山的王弁驹道长托人送了一封信,还请菀儿姑娘呈给父亲。”
那句曲山就是今天的茅山,离京城金陵不过百十里,山上的道士们都是上清派的传人。
菀儿接过书信,将它归置到到袁昂的书案上,接着问道:“伯父还有什么事吗?”
只见袁范打量着默不作声的归流,一丝惊疑后朝着紫菀问道:“这位是?”
“他是爷爷请的贵客,伯父请先回吧。”
那袁范离开东楼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归流。
东楼的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归流长舒了口气,叹道:“袁司空他,无碍吧?”
“爷爷最听不得别人提姑姑的事了。”
两个人刚才一个在楼下,一个在楼梯中,都是胆战心惊,苦恼焦虑,但见得对方为自己挺身而出,此刻心中自然更有了几分亲近。
二人放松下来,一个斜靠在书架旁,另一个盘腿坐在对面。日色渐移,几道光射在书架上,和二人的身上。
“你姑姑是谁啊?”
“是爷爷最喜欢的小女儿,叫袁铃儿。”
“那你见过她吗?”
“没见过,她十几年前就在府里病故了,还不到二十岁。”
归流叹息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定是遭了什么厄。”
“其实我都知道的,爷爷这般疼爱我,教我识字、读书、作诗、下棋、弹琴……他之前也是这般宠爱姑姑的,爷爷还有好几次叫过我铃儿……”
归流听着他柔声细语的讲着,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
紫菀回忆往事时目光自然没落到归流身上,但瞥到他那痴傻的眼神时,红晕满脸,嗔怪道:“傻和尚!不许盯着我!”
归流定了定神,回忆道:“那老乌龟说这位姑姑嫁给了萧宝卷的遗腹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你知道萧宝卷是谁吗”
“我师父说过,他是前朝的昏君。用的都是奸臣小人,杀害忠良,所以陛下起兵推翻了他。”
张贺虽不甚清楚,好在归流的记忆力还不错,崇难讲过的掌故他都记了个大概。
“可是啊,萧宝卷身死国灭了。当今的陛下夺了他的江山,也夺了他的后宫,有一个妃嫔就是后来的吴淑媛。”
“男人都爱干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