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知道杀李商央那把剑,竟然是帝陨剑。
帝陨剑杀人无数,后面又用鲜血浇灌,煞气极为凶狠。
帝陨剑出鞘必见血,这柄剑一旦出动,不光主人要被帝陨剑吸食气血,连被帝陨剑所伤之人也难以善终。
就算侥幸逃得一条性命回来,此后伤口也会被阴煞之气久久缠绕,经年累月不得解脱。
日后只要到月圆、阴雨等天气,伤口就会复发。
卢祈云做主让她重生,擅自扰乱了她的命运。
她因他而复生,但卢祈云不知道,她前世亦是因他而死。
卢祈云指尖微微颤动,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问:“你的炼气之术,是谁教你的?”
李商央脸上的惊讶十分明显,卢祈云见状,解释道:“即引气入体。你体内真气可以杀妖克鬼,具形外化,你该不会以为那是内力吧?”
内力是武功,而真气就隐隐接触到修仙门槛了。
其实内力和真气说白了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内力仅限于人体,游走在奇经八脉中,可以强化筋骨,提高力量。
而真气是内力到达极限后,已不止于滋润人体,还可以外放到环境中。
等修炼的层次深了,甚至可以直接化天地灵气为己用。
自然,那已经是非常高深的境界了。
到那时,人才真正脱离凡人凡胎,成了辟谷无尘、吸风饮露的半仙。
然而半仙还是人,想要真正成仙,需得经历最后也最重要的一步,飞升淬体。
别看半仙和仙只差一个字,其中距离却犹如天堑。
飞升不止看修为,功德、机缘、悟性缺一不可。
谁能飞升,为什么飞升,都没有定数,这实在是一个玄而又玄的事情。
曾经天地间灵气充裕,飞升者络绎不绝,随着人间人口变多,王朝更替,世间灵气越来越少,渐渐连修道的人都少见了。
随风而起、逍遥天地的仙人已成了传说,人间通天之途,早已断绝。
近五百年来,天庭少有凡间飞升的神仙。
卢祈云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李商央。
卢祈云之前就看出来她接触过仙家法术,但没有具体探过,不知她根基深浅。
今日一探,让卢祈云大为吃惊。
她修炼的程度,远超卢祈云想象。
李商央想了想,她从未听过炼气这类说法,但她在练习老道长留下来的不知名心法,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不同。
如果体内真气有异,那就只能是这本心法的毛病。
果然,她就觉得这本书不是普通的武功秘籍。
李商央犹豫了片刻,说:“原来这叫炼气。我是跟着一本书练习的,留书之人已消失多年,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教。”
老道对李商央的养法,一向是放任不管随便折腾,没把自己折腾死是命大,不幸折腾死了,就只能说明他们师徒缘分不到。
李商央见卢祈云表情不太好,看神色隐隐有不赞同。
李商央试探问:“怎么了?我修得不对吗?”
卢祈云反问:“你要听实话吗?”
行了,李商央已经知道答案了。
李商央做好了心理准备,点点头,道:“你直接说吧,我受得住。”
卢祈云看在李商央是个年轻姑娘的份上,尽量委婉地评价道:“毫无章法,一塌糊涂。”
李商央想过他会说得不客气,但没想到他竟如此简单直白不做作。
李商央静了片刻,问:“那依正常路子,应该如何练?”
凡间难得出现修仙苗子,卢祈云生了惜才之心,有意点拨道:“你已经入道,废弃重练太浪费时间,也会损害根基,不妨继续练下去。但是修炼方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天地万物相生,阴阳相合,修道亦如是。上乘道法皆奉行以柔克刚、海纳百川,不可强行扭转,横冲直撞。”
李商央听得似懂非懂,一一在心里记下。
李商央想起自己胸口的伤疤,又问:“我曾经被一把很邪门的剑伤到过,之后伤疤怎么都好不了,而且时不时就要泛疼。道术中,有没有类似祛疤美容的方子?”
祛疤,还美容,她当修仙是什么?
卢祈云无奈,回道:“一旦入道,身体会自动排除杂质,渐渐连五谷杂粮都不必摄入。体如琉璃无垢,自然不会留疤。但一些特殊……兵器留下的伤痕,并不是伤在肌理,而是伤在本源,这类伤疤,是无法被灵气抚平的。”
李商央淡淡唔了一声,她手指按上胸口处的剑伤,喃喃道:“竟然无法根除,看来注定要跟我一辈子了。那个狗东西,真是烦人。”
卢祈云目光平静,假装没听到刚才那句不文雅的话。
卢祈云目光扫过她胸口,顿了顿,状若无事地移开视线,说:“虽然伤疤无法消除,但是痛感可以慢慢炼化。”
李商央半信半疑:“真的?”她并不是东都里那些娇小姐,其实不在乎身体上的伤痕。
留疤就留疤吧,反正也不碍事,但如果每个月圆之夜和阴雨天都会泛疼,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李商央重活一次不容易,她还有一腔宏图霸业要实现,万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
而且,日后李商央少不了要出入各种危险场合,万一在对战时伤口发作了,岂不危矣?
卢祈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她,而是破天荒错开了视线,虚虚望着她背后的那株藤树,“伤口泛痛是因为煞气作祟,尤其到了月圆、阴雨等阴气重的日子,煞气被天时牵引,势头尤其凶猛。但是万物相生相克,清浊两气互为克星,但只要体内清气够强大,此消彼长,煞气就会被压制下去。”
李商央回问:“也就是说,只要我修炼到足够强大,伤口上的不适就会减弱,直至消失?”
卢祈云轻轻点头:“是。”
李商央大为放心。
这就好,正好她需要力量,修炼既能提升实力又能减轻伤痛,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商央心中满意,这种时候她也不揪着卢祈云的身份刨根问底了,两人默契地掀过此事,谁都没有追究卢祈云为什么会懂这么多修仙之事。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李商央错觉,她总觉得卢祈云给她把脉后,她的伤口就不痛了。
李商央稀奇了一瞬,并没有当回事,她很快抛过此事,问:“说起剑伤,我想起了帝陨剑。你说高渠他想要这把宝剑吗?”
卢祈云不置可否:“到时候等等便知。”
李商央想起什么,她单手支着下巴,撑在石桌上向卢祈云靠近,含笑低问:“据传得此剑者可得天下,你说,这是真的吗?”
李商央问这句话时,本是抱着一种玩笑的态度。
撑死了这只是一个心理寄托,怎么可能真的靠这种方式获得财富、权力甚至天下呢?
但是李商央意外地发现,卢祈云没接话。
李商央吃了一惊,眼睛愕然瞪大:“你竟然信?”
卢祈云陷入一阵细微的迷惘中。
得之可得天下,许多年前,也曾有人在他耳边这样说过。
那时竎国蒸蒸日上,秦氏名震列国,他们铸这柄剑时,也曾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仿佛一统九州之霸业已在脚下。
可是,后来呢?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卢祈云现在需要努力回想,才能想起来后面的事情。
原来再刻骨铭心的痛,再撕心裂肺的伤,都会随着时间长流,归于尘土。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唯有大道永存。
卢祈云回神,发现李商央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她不知什么时候越过桌子,撑在了他面前。
卢祈云觉得这个距离太近了,不由朝后退了退,问:“你做什么?”
李商央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那你在想什么?”
卢祈云眼睛微动,说了一句:“很晚了,公主还是去休息吧。”
李商央看了一眼天色,打算先放过他,就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