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还有你哇？那就给你个后勤吧。”将军早已疲惫不堪，随手发配了。

原来我对于你，不过是可以随手抛弃的棋子吗？郑无言感觉万念俱灰，仿佛有什么在他的心里，啪的一声，碎了。

他又回到了那个小房间，虽然地点变了，周围的人也变的更友善更仗义了。郑无言还是深深的感觉自己被戏耍了。这不是什么都没变嘛。

他在头几天十分抑郁，终日用酒来麻痹自己。说来可笑，这是他人生中喝的第一口酒，因为之前读过圣贤的话：“酒会误事。”

他也出于人情去拜访过很多将军部下的比较高级的人物，求一个升迁。但不知为何，将军对人情十分避讳，所以他的手下也不敢拉关系。

郑无言始终寻觅着机会，他想不到自己竟然为了一个小职位要牺牲掉自己的文人风骨，要彻夜的等在自己想要拜访的人门前，明知不值得，却又不肯离去。就这么换来了一句“你咋还在啊？”然后转身便走。

他想着，没关系啊，下次，我还可以是一个勇敢的，敢于说话，会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但这样想不过是空谈。直到第四天，他终于顿悟了，这样根本就是骗自己。压根没用。理由是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变的恭敬。反而他因为心里有鬼，感觉出一股鄙视来。

于是，他决定去读书。

对

他最后还是回到了老路上。

读书人的路，看似只有这一条罢。我很努力的摆脱它。但是它已经驯化了我。

郑无言再次翻起了书。他攒钱买了一本兵法。当兵不成我当谋士吧。这个职位很抢手不说也很受尊敬，再说每次打仗必须能露面。

后来啊，他把书每一页都撕下来，每天带一页去工作，每天就拼命的看，去理解，去参透。而且他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规矩，当天的一页背不下来，就坚决不睡觉。

据传说，他同宿舍的人曾看见他懊恼的抽自己嘴巴子。

他也因为几个字的意思彻夜无眠，也因为思想而蒙着被子哭泣，也因为自己的能力限制而懊悔。但他不后悔。自己是书生，就要为国效力，用自己的脑子构造出一条明路来！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成才！

————————秋风庄时期——————————————————————

就在他看了一大半兵法的时候。他感受到最近军营要躁动。一打听才知道，将军要造反！他一个后勤的就算是朝廷追究也无法追究到他一个末职头上。但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是正道的人了！对于一个书生来说，这就是绝症！无论是多么努力，都是在毁灭世界，都是在向着杀人的方向推演，这谁能忍受！

郑无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时常在军营的周围徘徊，他的手中总是攥着一张纸，眼中总是映着远山，他流泪了吗？谁也不知道。郑无言看着远处的高山，想念自己的家乡。踱着步子，手中翻动着残页。他想逃走，他想死在荒野也不愿活在反贼之窝。他时常打探将军部队周遭布防情况，看有没有什么破口可以逃出去。

直到一天，还真给他找到一个破洞。

“这真是上天的旨意？”他激动的自言自语，“让我郑某人逃出生天？哎呀，我可谢谢老天爷！恕在下往日对您老多有怨言！”说着他还跪地，对着天叩首。

晚上，他刻意多干了一些杂活，拖到了很晚。

他学着那些画本里的刺客，紧贴着帐篷，高抬腿轻落足。一路慢慢摸到了约摸是后门的位置。他看了看，还有五分钟，刚好！远远已经看到了马上要赶来的守卫，自己必须乘着守卫换班的空隙逃走，要不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看了看大门，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点。快逃吧！

但是他不敢。

不敢就此结束自己的理想，不敢让世界上的那些恶人如此逍遥。不敢让那个让自己从此堕入魔道的将军好过。

他不敢。不敢熄灭心火。

他折返了。

他要成为谋士，然后一举造反，杀掉那个将军，然后率领他的残部回归朝廷。自己是九死亦无憾了。这才是正道！

首先，自己要成为谋士。

————————————————————反叛———————————————

郑无言在几个月后选择加入了秋风庄的内部选举，这是将军——现在他要求士兵喊他师傅——给秋风庄内部人员流动设计的一种模式：根据投票，撤掉职位或赋予职位。

郑无言提前从厨房弄了点腊肉——乱世这可是好东西——违背着他的书生傲骨，去送给了那些秋风庄中可以干预他选举的人。

就如同那次比武一样，所有人轮次上台，像个大的草台班子，轮换上演却浮光掠影。

郑无言希望手心能够捏出点汗来缓解自己的压力，但自己无论怎么捏，都没办法像成语故事一样捏出汗。

心中思绪百转了，最终归咎于勇气。

他走上了台阶。关注的不再是台下的掌声，而是拂面的清风。有些东西，靠祈祷是求不来的。

很幸运的，他当选了。

将军当晚宴请了当选的人，郑无言有幸出席。席上，将军很在意郑无言，因为他是书生出身，觉得和自己很像。郑无言是不信的，他就不相信当权者能真正尊重底下的人。“将军大人，您高抬了。”

“嗯，哈哈。不，你就是比我厉害。我当初读书的时候有你这么牛就好了。”将军畅快的说。

“谢将军夸赞。”郑无言起身鞠躬。

将军看着这个书生，呼哧，这姿势和自己都很像呢。

然后将军决定考核郑无言的学识。将军指着面前的餐桌：“假如这些盘子都是你的军团，你怎么击败我手中的这一盘烤肉啊？”

这叫个什么问题？看着师傅手中正在切割的一大块烤肉，还有面前一大摞盘子。这叫个什么问题啊。

郑无言也知道不能说不知道，那样掉价：“那……那我就把这个盘子，我是说军队，用一字长蛇阵展开，对你的牛肉施加威胁……”

“老郑！你糊涂啊！”忽然一边一声很尖的男声叫嚷起来：“干嘛要展开呢？牛肉这么大。咱们应该把军队集中，攻其一点……”说着他还做出了手持餐刀切肉的架势。说的滔滔不绝。说完了还拿起了自己的筷子，把桌上的盘子摆弄了一套。

“哈哈！很好！你就是我的军师了！”将军直接拍板。

原来这饭局，才是真正的考核。

将军切下大大一块牛肉，递给正在喷唾沫的那位：“这盘牛肉是你打下来的，最大的一块当给你！”

“谢谢将军！在下刘鸦，谢过了！”那人也不惧，接下了牛肉，开始享用。

刘鸦……声音也像乌鸦一样呢……郑无言把这个人深深的记了下来。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但是从此我还要巴结他……他是我的上级……

这就是恶意，这就是这荒唐的世界…………

我要改变这一切。

郑无言比较木讷，虽然成为谋士，但也是个中层的谋士，不够怎么着也不是个削土豆的了。

从这以后，郑无言每天在不筹谋打仗的时候就是个闲职，可以随便走。这很不错！于是他开始拜访每个弟子，去结交更多的朋友，这可以让他的地位更加稳固。

这一天，他正在秋风庄的一处角落散步。恍然，他闻到了一阵香风……是那么熟悉，仿佛是自己丢失的什么东西。

他回过头。

秋风庄正值秋天，树上金黄的树叶飘零落下，顺着微风被轻柔的拨弄。一起，一落。郑无言的心跳此刻也如身不由己的落叶一般，被拨弄个不停。

面前是个师姐。

不知道为什么，郑无言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内心是如此的空虚，迫切的需要从外界掠夺来填满。

“师姐？”一片落叶不偏不倚落在师姐的头发上，郑无言来不及思考，手已经伸了出去，如那佳话中的邂逅般，拂去了那枚落叶，“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师姐吃了一惊，回过头。她真的好美啊。郑无言心想，她一点也不比自己的初恋差。但是郑无言已经封心好多年了，他努力抑制自己的冲动。不可以，不可以再把自己完全失去。

“额？你哪位……啊！你是那个谋士。”师姐飒飒的一挥手，“知道嘛我一直很敬仰你的！”

郑无言诧异：“为何？”

“毕竟你是个书生嘛。”

唉，要是知道答案如此一般，就不问了，这和恭维有什么两样。

但怎料那师姐又道：“我作为女子，完全没机会读书，要知道“读书就是给国家留下秩序伏笔”。这句话我一直是相信的。”

师姐的话深深触动的郑无言，往来被视作庸人的书生，在她眼里竟然是不被嫌弃，维护秩序的大英雄！

郑无言激动万分，一躬扫地：“在下郑无言，谢师姐抬爱！”

师姐没回话，很潇洒的一踢脚下的石头：“为何？你也太自卑了。在下林韵”

这一次，郑无言真的彻彻底底的的把自己交出去了。彻夜难眠像魔鬼一般又缠上了他，那笔下的情诗像窗外飘零的落叶一般，一张一张的从郑无言的桌上被抛下。缠不住那如秋风般连贯不歇的笔墨。

真的好喜欢啊。

后来知道有一天临时被将军叫商讨一份战略调配表。郑无言被迫加班了一会。之后他走出将军的会客厅的时候，余光不经意间撇到了将军放在桌上的一封信，上面赫然看见“林韵收”

这是何意？

这几天一直在和其他弟子打听林韵的情感状况。知道自己有没有竞争者。但不知道的都决口不言，但有些门道的也三缄其口。不知为何。

难道，和自己竞争师姐的，竟然是将军？

对权势的恐惧如黑暗般席卷了郑无言心中摇曳心火。

他当晚在床上度过又一个失眠的夜晚的时候，想提笔再写下几首诗来寄托哀愁，但是每当他提起笔，就感觉自己的一腔热衷似乎已经被人亵渎了。一股作呕的感觉涌上喉头。

他丢掉了笔。

第二天，郑无言没出房间，而是蹲在卧室看了一天的兵法。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字里行间都是那些佳话里的场景。他忽然很想把那本《梅花谣》撕个粉碎，把自己的期盼撕个粉碎。然后再把碎片跑向天空，痛哭一场，再欢笑一场。接着就能成为一个全新的自我。

他双手死死的捏着那本佳话的两边，肌肉紧绷。一个念头就能把那发黄的纸张扬作飞灰。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林韵的那一句：知道嘛我一直很敬仰你的！

他刷的一下把那本《梅花谣》丢的远远的，是啊，自己干嘛要和自己过不去呢！她分明没有对不起我！

郑无言忽然释怀了，这是一种崩坏的释怀。他没有放出那些使他困扰的东西，反而释放了监督自己的教条！他决心真正的去追求自己所爱之物，以一个纯粹的人，而不是一个满怀三观的人！

这样，他又看起了《梅花谣》。

第二天，他开始很留意林韵的去向。等了好几天，这个林韵基本都是在秋风庄大门巡逻，去找她没有啥正当理由——你一个谋士出门干啥啊！

他看了很多兵书和故事，但是没有任何一点教会他如何主动。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有一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和林韵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这就是早餐时间。要是林韵身边没有人，他就硬往林韵师姐身边坐。

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但是都不点破。

“师姐，今天你好好看。”

“谢谢”林韵撩了撩头发。

“这是我给你写的。”一个四叠的纸片被塞进了林韵手心里。哇，好暖。

“哦，是什么呢？”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啊别打开，别现在打卡！”郑无言感觉自己脸红的像番茄，挥手按住了林韵想要打开纸片的手。唉，这算不算牵手啊。

郑无言手足无措了一瞬。但是接着镇定，这就是佳话的开端。

难以想象林韵晚上看到纸片上的情诗的反应呢……郑无言忍不住抱着被子在床上左右翻滚起来。嘿嘿，今晚一定能做个美梦啊……而且庄园里的弟子自己也联络了七八个了。据自己的观测，这个将军威慑力有，但不会彻底服众。更别说他做的事情是造反了。

自己准备的签名单上面也有了七八个名字。到时候其中两三个应该是愿意随自己反抗师傅的。自己可是许诺了他们较高职位和钱财的。

唉，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呢。

第二天，开门，林韵站在门外。

“师姐你怎么来了？”郑无言很是惊喜。

“你的诗我看完了。还给你。”师姐道。

啊？“给你写的，就留着看吧。我也是推敲了好一阵的。”

如那一天般，纸片又被塞回的郑无言手中。郑无言忽然崩溃了，就好像递给乞丐的钱又被乞丐怜惜的还给自己一般。

我就是关系中的乞丐吗。

“师姐，你若是不愿回应，我也不逼。”

师姐有些木讷：“对不起，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觉得……冒昧来说……你把感情想的太美好了。你还小，多想想吧。”

郑无言真特么想哭啊！这是什么话。就和戏台上的那种客套话一般无二。这就是拒绝……你笨不需要于我遮掩。我本可以接受，但是你连拒绝都不愿意面对吗？

郑无言要复仇，要向这一切欲求而未得之物复仇。

往后几天，他加速招募自己的反抗部队，手中的名单被秘密的传来传去，最终也有了小半个秋风庄的人签署了名单。这就够了。我要杀的不是秋风庄的所有人，而是将军。只要为首的倒了，其他的也就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但他还不死心，如果这个世界可以给他最后一丝温柔，最后一丝包容，最后一丝补偿，他都不想去和将军闹起这么大的矛盾。他知道圣贤说过：“意图伤害自己上司的人不是好人。什么矛盾不能解决，非要动刀子。”但到了现在，他缺少一个让给自己笃定的理由。

最后的挣扎了。

于是，在一个他，林韵，师傅三人的专属外出执行预定过冬棉衣的任务时。他们三个在外面的餐馆用餐，他被将军安排和林韵独处于一个包间。

原来……将军你什么都知道啊。郑无言顷刻间就像放下复仇，结束偏见。将军这就是想成全我和师姐。

于是，郑无言终于有了一个表白的隐秘空间。

看着吃烤牛肉的师姐，他再也忍不住了。“林姑娘，其实我一直很关注你，很想守护你。”

“嗯，我知道啊。”师姐仰头喝下一口汤，缓缓把汤碗四平八稳的放下。

“那，你肯给我这个机会吗。”

师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那你拿什么保护我？你那满脑子的条条框框可没办法阻挡什么!”

郑无言有些恼怒了。他道：“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啊，这还不够吗！你还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你的心固然是好的，但是你的能力太弱小了。如果强行追求的话，你会毁坏你自己的。”

“但那些都不重要！你太物质了！”

“物质？”

“你需要的不是一个肯为你花钱打架的人，而是一个对你好的人！你应该明白！”

“我不是说这些。我是想等你力量再强大一些吧。”

师姐的本意固然是希望郑无言多把注意放在自己的书本上，但是郑无言明显会错了意。

“你……你！你喜欢将军是吧？他不会对你好的！”说着他眼中似乎有条条血丝。

“不瞒你，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但这和钱无关。我们是灵魂的互相吸引。”师姐解释道。

“这是谎话！你看上的只是他的权势，你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说着郑无言伸手去抓师姐。

师姐赶忙从包间里逃了出来。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郑无言的脑海里，他相信师姐驱逐他只是为了将军的权势，其他的都是虚的。当今的世界，除了钱和权，哪还有真心！

在一个月后的一个恰当时机（秋风庄内部空虚，将军的部队大多都出去执行任务了），郑无言悍然发动了反抗。

刀剑相交，血染荒土，天空群鸟惊叫。那将军不敌众人，仓皇逃向庄园的围墙，被郑无言和反抗军砍伤后跌落。

看着将军的惨样，真是可笑啊，昔日高高在上的家伙，现在也要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求救了。

但郑无言还是输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受伤的，也许是反抗军里的有卧底罢。太突然了，意识涣散的很快，自己的血和学识一并逸散。

他倒下了。

他的脑海中走马灯般的闪过自己这一辈子。

原来

束缚我的

不是什么世界

而是我自己啊！

《秋风庄演义》：郑反贼叛将军，几度欲取其命。不顾身后龙哨响，三响之后殒命。可悲，可叹！一代读书人，竟也误入反贼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