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地来到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农历腊月的二十。
傍晚,官平县龙里乡高家湾大队的善山南面的半面山坡上,居住在这里的家家户户的电灯,几乎都在霎那间一齐亮了,站在山下望上看,就像是一片在天空闪烁的繁星。
这时,三队的老社员刘明清,在自己的家里和家人吃过晚饭没放下碗筷后,就独自一人一声不啃地出了家门,一边抽着自己卷的喇叭筒烟,一边朝队长毛舅的家里走去。
老社员刘明清这年五十来岁,身体虽然单薄瘦弱,但精神矍铄,老婆姓周,队里的同辈人都叫她周嫂。两口子先后一共养育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组成了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
此刻,刘明清到队长毛舅家里去的目的,是想去找队长毛舅请假,等到明天好带着几个儿子明天上山去挖葛。
葛是山里的一种野生的藤状植物,长在地下的根块富含淀粉,采用一定的工艺把淀粉提取出来后可供人食用,代替粮食填饱肚皮充饥。
刘明清去找队长毛舅请假,明天带着几个儿子上山去挖葛,就是为了解决自己的一家人粮食不够吃的问题。
虽然现在的时间还只到农历的腊月二十,离过春节还上十天,但刘明清家里的存粮就已经剩下不多了。他想到过年后马上就是春耕,要是现在不提早做些准备,到时自己一大家人的吃饭问题就只能靠找人借粮来解决了。
但借粮总是要还的,所以能不借就尽量不借,而要不借或少借粮食,又要解决一家人的吃饭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现在带着几个儿子上山去挖葛根,等到明年春天度春荒的时候,然后用葛粉和上一些家菜野菜,做成葛粉糊糊当饭吃充饥。
但要到山里去挖葛,按照生产队的规定,必须向队长请假并得到批准后才行,不然队里是要作为旷工处理还要被扣口粮的。如果因为上山去挖葛而被扣了口粮,这葛岂不是就白挖了吗?这就是刘明清现在急着要到队长毛舅的家里去给自己和几个儿子请假的道理。
刘明清的家和队长毛舅的家相隔并不远,步行只需要大约十来分钟,刘明清手里拿着的喇叭筒烟还没抽完,就早已到了毛舅的家门前。
此时,刘明清见毛舅家的厨房屋里还亮着灯,知道人还在厨房里,便把拿在手里的烟蒂狠吸了一口扔掉用脚把火采息,然后就直接朝厨房里屋里走去。
“吃晚饭了吗?”走进毛舅家的厨房屋后,刘明清见毛舅正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抽烟,若有所思样子,便这样和毛舅打着招呼道
“刚吃完。”毛舅见是老社员刘明清来到自己的家里,便起身看着刘明清,一边这样回答道,一边热情让坐道,“请坐。”
队长毛舅的大名叫辛东平,大家之所以叫他毛舅,说来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据说毛舅出生后,他的头上很长时间都没有长头发,年长的人出于对小孩子的喜爱,便开玩笑地叫他‘和尚’。
但小孩变化大,没有等多久,毛舅的头上却又出人意料地长出了头发,不再是和尚了,但因为‘和尚’的绰号早已被人叫响,不好更改了,有好事者便根据这个变化了的情况对毛舅的绰号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改,在‘和尚’的前面加上了一个‘毛’字,从此,辛东平的绰号就演变成了‘毛和尚’。
辛东平成年后,每每听到大家都叫他‘毛和尚’,总觉得有点刺耳,且有损他的光辉形象,心里便很不乐意人们再继续叫着他的这个绰号,并且谁叫就跟谁急。
隔壁队里的几个年轻人听说这件事情后,颇有点不信,就想故意叫着他的绰号试试他的反应,看是不是真的是这样。
“毛和尚,在耕田那?”一天上午,毛舅正跟着牛耕田,一个年轻小伙见了,就故意叫着他的绰号和他打招呼道。
“你这个小兔崽子,”辛东平听了顿时心火直冒,当即就责骂这个年轻小伙道,“毛和尚是你叫得的吗?真是个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呢。”
“别人这样叫得你,我为什么就这样叫不得你呢?”这个年轻小伙故作不解地看着辛东平问道。
“你再叫试试?”辛东平也不向这个年轻小伙解释理由,而是威胁道。“毛和尚。”这个年轻人不信邪,果真又这样叫了毛舅一声道。
辛东平没想到这个年轻小伙竟还真的敢和他赌手,并再次叫了他的绰号,当即就哇住牛,扔下犁,高举起手中赶牛的鞭子,怒气冲冲地从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田埂上走,要去打这个年轻小伙。
这个年轻人见辛东平动了真,知道牛鞭打在身上时疼痛的滋味,一时竟吓得慌不择路,蹦下田坎就逃之夭夭了。
事后,这个有意试探毛舅能不能叫他绰号的年轻小伙,向别人说起这件事情来,还忍不住哈哈大笑。
上片几个队的大人小孩,男男女女,自从知道毛舅要怒打叫他绰号的年轻小伙的事情后,便不敢再继续叫辛东平做‘毛和尚’而纷纷改了口,并在再叫辛东平的时候,就在他的名字后面再加上辈分,如东平哥,东平叔,东平爷等等。
大家虽然都这么开始叫辛东平了,但总觉得很拗口。便都在思索着怎么叫他的名字才既不失亲近又对他表示尊重。
当时辛东平的堂姐夫高一凡,正在大队当大队长,颇有权威,高家的孩子们都叫他毛舅,大家受此启发,于是就一齐跟着高家的孩子们一样叫他毛舅。
辛东平见大家都叫他毛舅,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无论何人何时何地这么叫他,他都很乐意地答应。自此以后,辛东平的绰号就演变成了毛舅,并且很快就被叫开了。而至于他的大名和毛和尚的绰号,除了在极个别的场合叫他外,则几乎已经被人们所完全遗忘了。
当然,和毛舅关系特别亲近的长辈,或者是比他年纪大的平辈,因为毛和尚的绰号已经叫习惯了,一时难以改口,仍然一如既往地这样叫着。毛舅虽然心中老大的不高兴,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无可奈何地随他们这样叫着。
现在,刘明清就是叫着他的毛和尚的绰号开始和他谈请假的事情的。
“有事吗?”毛舅见刘明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盯着他的眼睛这样问道。
是有点事情呢,毛和尚。”刘明清回答道,“我是来给自己和几个儿子来向你请假的,准备明天上午带着他们到山里去挖几天葛根去。”
“家里又没有粮食了吗?”毛舅见刘明清到他的家里来目的是为了这件事情,便很关切地看了看他这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