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康达现在坐在守望台边,俯视整个田园时,一切却是寂静无声。事实上,在高草区外边唯一的生命迹象是富拉尼的牧者摇着明灭不定的火把以驱吓动物,也许只是只离群的土狼。富拉尼是天生的好牧者,因此人们说他们能与自己的动物交谈。欧玛苦也告诉过康达,富拉尼人每天会从牛颈吸下一些牛血,搀人牛奶内喝下作为放牧的部分酬劳。多么奇怪的人类!康达想道。他们虽然不是曼丁喀族人,但毕竟他们还是跟他一样来自冈比亚。无论多么奇怪的人或风俗习惯,他们都可以在这国家的边界外遇到。
在康达与拉明淘金回来后一个月内,他又马不停蹄地准备再度上路——这次是真的去旅游。他知道与他同代卡福的其他年轻人正计划在落花生和粗麦一收成后就去旅游,可是没有人准备走得很远。然而,康达想要远涉至一个叫“马里”的地方。依据欧玛若和伯父们的说法,金特家族早在三四百年前就已发迹于那里。他记得,这些金特祖先以身为铁匠而闻名,他们知道如何控制火势来锻造能赢得战争的铁制武器,以及使耕种不再那么艰难的铁制农具。他们的后代和为其工作的人都承袭了这个姓,而且有的支族已搬到康达祖父出生地的毛里塔尼亚。
没有其他人,即使是欧玛若,会知道他的计划,除非他自己公开出来。他以极具信心的态度去和教师商议有关到“马里”的最佳路径。教师在土上画个草图,用手指沿着路线走,他告诉康达只要沿着肯必·波隆河向朝拜阿拉神的方向走,大约六天的行程就可到达沙漠岛。过了那里,河流会变窄,而且会有一个向左的急转弯,然后开始一段像蛇般的蜿蜒迂回,许多错综复杂的大支流会四散开来。在有些地区无法看到满是泥沼的河岸,因为繁密的红树林有的长得有十个人之高。教师告诉他,可以看到河岸的地方到处充满了猴子、犀牛、大鳄鱼和几乎有五百只之多的狒狒。
但那两三天艰困的行程会把他带到一个第二大岛。在那儿,低矮的泥岸会绵延至布满灌木林和小树的悬崖。蜿蜒曲折的波隆河河岸会带他走过班林村、卡拉塔巴村和戴布谷村。之后,很快地他就会横过冈比亚东边的国界并进入富拉杜王国。从那儿再有半天的行程就可到达法托托村。康达从袋里拿出一张教师给他的羊皮,上面有着法托托教师的名宇,他会再给康达往后十二至十四天的行程路线,那些路线会带着康达横过一个叫塞内加尔的国家。教师说过了塞内加尔,就来到了“马里”和康达的目的地——卡巴,也是那个国家的主要领地。教师估计,来去总共要花大约一个月的光景——没有包括康达打算停留在马里的时间。
康达在自己屋内的泥土地上画了好几次路线图并仔细地研究——在嫔塔端饭来之前把它抹掉——因此当他坐在落花生田边时,脑袋中的路线图十分清晰。想着沿路的探险和“马里”,康达总是喜不自禁。他几乎迫不急待地要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拉明,不只因为他要与他共享秘密,而且也因为他已决定带这位弟弟一同前往。他知道拉明常常向别人吹牛炫耀上次与哥哥一同旅行的事。
康达坐在黑暗里对自己笑了好一会儿,想着拉明听到此计划时的表情。当然啦,康达打算以一种随意提起的态度来透露此消息,假装那是他无意间想到的。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对欧玛若说,他知道父亲不会过度地担心。事实上,他很肯定欧玛若会相当高兴,即使是嫔塔,虽然她会担心,但已不会像从前那样难过了。康达纳闷着他要从马里带回什么能使嫔塔看得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也许一些上等的铸锅吧!或是一卷美丽的布匹。欧玛若和伯父们曾说过,古代在马里的金特女人以自己制造的铸锅还有她们编织出来的布匹花纹而闻名,也许住在那儿的金特女人仍从事此类工作。
康达突然想到,当他从马里回来后,也许还要为隔年再订立另一次的旅行。他也许还要旅行至遥远的沙漠地区,在那儿可看到伯父们曾说过的一种奇怪动物组成的大型商队,它们把水储存在驼峰内。卡利路·康特和希华·克拉能够拥有那两位又老又丑的寡妇的那种关系,他,康达·金特也能到麦加去做一次朝圣之旅。此刻他正好望着圣城的方向,注意到农田远处那边有一盏微弱,但稳定的黄光。他知道那是富拉尼牧者正在那儿煮早餐。康达竟然没注意到东方已泛起破晓的鱼肚白了。
他伸手抬起武器,然后朝回家的路走。他看到自己的斧头,记起了要砍木头来做鼓架。可是他好累,他想道:那么明天再代好了。不行,他已在到森林的路上了,假如现在不做,他知道又得等到下次放哨的时候,也就是十二天后。此外,任意屈服于疲倦的人是没有男人气概的。他动了动腿,测试没有抽筋痉挛后,顺着岩柱爬到地面。他的乌偻狗正等在那儿,快乐地吠叫且摇着尾巴。在跪下做完早祷后,康达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深呼吸了一下早晨清凉的空气后,他慢慢地跑向波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