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大道往前走，路上辰虞见到了各种昨夜忽略的细节：营地并非没有自己的食物供应，人们在西边开辟了一片平整的区域，用木板做成养兔子的圈栏，周围还种了一堆雪草，只是规模比村庄的大棚小一些，毕竟这里没有结晶树，灌溉用水大概源于人们的生活废水。

大本营离不开周围村庄的食物和水，而村庄又离不开汽油，红王定是有意为之，他通过这种方式牢牢控制住各个区域。

西侧是储存汽油的地方，还未走近，辰虞大老远就闻到了那股味道，这么多汽油的保存是个麻烦，神军选取了最偏僻的地点作为储存区，辰虞在仓库表面看到了不止一次火灾留下的痕迹。他本以为汽油是工厂里本来就有的，结果却出乎意料地碰到一辆卡车在卸货，车厢里满是油桶。

“你们从哪儿运油？”辰虞问康一乾。

“一个和这里类似的旧世界遗迹，除了汽油，那里还有些更重要的东西，具体的恕我不能讲明。”

“你们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

“当然是在红王带领下找到的，苍神给他很多指示，所以我们才能搜集到那么多资源活下来。”

辰虞想不通西舟边缘哪来如此巨大的汽油储备，而且据他仔细观察，这些油桶并没有被重复使用，卡车卸下来的桶都是特别干净，甚至可以说得上崭新，上面的漆连划痕都没两道，说明这些油不是从加油站抽取的，而是旧世界便封装完成。

看守的人围在一起，用一副一看就缺了不少的扑克打着牌，辰虞看了一会儿，居然认出他们是在玩斗地主，只是打牌的箱子上没有钱也没有筹码，不知在赌什么。

他们身后各站着一个女人。

这局很快分晓胜负，输牌的人懊丧地吼了一声，站起来把牌摔到地上，一脚踢歪了箱子。赢家哈哈大笑，将输家的女人拽到自己这边，手还在女人屁股上摸来摸去，后者神情木讷，像个木偶般被肆意摆弄。

“这是干吗？”辰虞看得瞠目结舌。

“打牌。”

“我知道是打牌，但那几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他们下的注。”康一乾见怪不怪，“你可能以为这个营地里有什么通行的货币吧，可惜没有，这里真正的硬通货是子弹和水，但两样都被严加管制，剩下比如烟和纸，也都是定量分配的，非要说得上私人财产，就是各自的女人。”

“这是……”辰虞本想说这是奴隶社会才干得出的事，但神军本来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奴隶社会，所以他卡了一下，才把词换掉，“你们是原始人吗？”

“把我们想象成活在钢筋混凝土残骸中的原始人，也未尝不可。”康一乾眼见辰虞又要说什么，立刻举起一只手，“辰先生，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女人的劳动能力不如男人，她们用手创造不出足够价值，就只能用其他部位创造了，白海对每个人都一样苛刻，但是等到了仙境，这些东西都可以被修正。”

“修正？”辰虞又一次被他气笑了，“已经犯下的罪行何来修正一说？”

“如果这是罪，那也并非我们可以选择。”

“那男人呢，你们又怎么区分奴隶和战士？

“很简单，敢杀人的做战士，不敢杀人的做奴隶，掌握暴力就是掌握特权，古代人类不也是这样分工的吗？”康一乾毫不避讳，“战士能分到至少一个女人，立功越多，晶角上的红环越多，女人也越多，至于奴隶，他们只要干够一定的工作，也可以和女人睡觉，这套奖励办法虽然有点原始，但卓有成效。”

“如果我们加入你们，也要接受这种所谓的分配？”

“是，不过你只要协助红王，自然会得到优待，如果对这些东西反感，不妨想象一下你们顽抗然后战败的景象，若你夫人也变成牌局的赌注，你会害怕吗？”

辰虞怎么可能不害怕，但是他不愿让康一乾拿捏住自己，所以并未回应。

到了营地最中央的厂房，辰虞看到了人们生产的武器：简陋的枪支，歪瓜裂枣的子弹，粗暴结实的刀具，他们还做了简易的手雷、地雷、燃烧弹，以及丑得离谱但真的能用的迫击炮。

征得同意后，辰虞拿了一把枪仔细检查，后者几乎就是一根钢管加一个枪机，再用不知道什么胶水粘到塑料或者木头把手上。工厂里有四台手动车床，因为缺少数控只能做最简单的加工，这些土枪无论精度还是可靠性都值得怀疑，一组简易弹匣是十五发容量，可能设计者也没指望它打得了更多子弹。

弹药的状况比枪更难堪，冲压成型的铜壳来自电缆芯，还有一堆报废的铜制器件，辰虞在厂门口一堆待处理的原料里还看到黄铜灯具和扶手，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杂质，这样制成的子弹怕是还没打出去杀死敌人，就会先炸了枪膛。

“我们的子弹壳质量不高，”康一乾承认他指出的问题，“但装药也一样，所以膛压没正规子弹那么大。从测试来看，炸膛概率在勉强能接受的范围内，另外这些东西只是旧世界枪械的替代品，以防打进西舟后缴获不到足够的武器。”

“你们害怕西舟的人火力更强？”

“红王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即使我们有苍神保佑，也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炸弹比枪和子弹都做得更好，神军的工匠充分利用了城市周围能搜集的一切物资，他们把报废轮胎切成颗粒，溶在啤酒瓶装的汽油里，加一根嵌在木塞里的布条，以肥皂封口，就做成了凝固汽油弹，一旦扔出去，里面的粘稠混合物可以附着在任何物体上燃烧。

手雷、地雷、炸药包的化合物原料更高级一些，据大祭司介绍，神军在附近找到一座相对完好的化肥厂，想尽办法从肥料里提取出硝酸铵，再加入木炭、白糖和硫磺，就做成了黑火药，不过由于这些原料都另有价值，所以火药产量有限。

辰虞拿不准这些土玩意儿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康一乾说它们足以摧毁残破的建筑，要是在城市里发生巷战攻坚，炸药派得上大用处。

这些几乎称得上机密的东西，康一乾都任由辰虞参观，还跟个导游似的陪同解说，这种坦诚和昨晚的红王完全一致。

辰虞看得越多，心就越沉，他知道部族那点实力和这里成体系的半工业后勤根本没得比。红王不但有着极强的煽动力，其经略能力也匪夷所思，换成辰虞在他的位置上，仅仅养活这么多人都做不到。

他们走过工厂相邻的食堂，竟然听到音乐声。有换岗下来的战士，把枪放到一旁，拿着破旧的吉他弹琴，那吉他大概是三代祖传的，走音走得跨了几个音阶，听众仍有一大群。虽然辰虞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伴着荒芜的白沙，仍然让他生出一种苍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