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芽,你怎么来了?”
单人病房里,卓飞寻又惊又喜,他看了一眼越芽的身后,发现其他人都往外退出,好像有意给他们留空间,不禁十分疑惑。
越芽走了几步到他床边,那几步她走得异常认真,离床边两拳之隔,她只觉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却都哽塞在喉中,最后,她轻声问:“飞寻哥,你,你还好吗?”
卓飞寻朝她笑道:“丫丫,离那么远干嘛?过来。”
看着他菜色双颊上的笑容,越芽突感一阵剜心的疼痛,她赶紧垂下头,慢慢挪近到床前,她飞速往身后瞟了一眼,卓飞寻妈妈正领着大家出去,卓爸爸脸上吃惊又了然,大猪他们更是以为是给他们二人世界。
越芽往门口看的时候,李凤走在最后关门,两人四目交会,她心里一惊,对方眼里冷冷的警告仿佛在提醒她放她进来的目的。
看到门缝合上,越芽才出口问道:“飞寻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她最后一句话看似是问卓飞寻,其实是在问自己,亦或是问老天。
“哎……”卓飞寻眼露脆弱和无奈,“也许就像我妈说的那样,我的选择必定是不好的,危险的,她为我选的路才是安全的,呵呵。”
越芽震惊地看着卓飞寻,脑海里浮现出他妈妈李凤弱质又强势的样子。
突然,越芽明白了上次在病房里卓飞寻的表情了!
他那样的自暴自弃和无所谓,卓飞寻大概认为,跟他妈的这一场“博弈”是他输了吧。
“我真没想到我妈会让你进来,难道她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卓飞寻仍是不信的样子。
“是我……是我求她让我来的。”越芽艰难道。
“你求的?”卓飞寻躺床上,抬了抬头。
看到他那样虚弱的样子,越芽情不自禁握住他的一只手:“我是想,我想你帮我跟你爸妈求个情,叫他们别告卞教授……”越芽感到卓飞寻的手抽动了一下。
她硬着头皮继续:“可以吗?”
卓飞寻瞪大双眼:“你求我妈让你进来,就是来说这个的?”
“……是的。”说完这两个字,越芽像被人戳破的气球一样蔫了,她慢慢放开卓飞寻的手。
刚刚卓飞寻妈带她上楼的间隙,吩咐她决绝点,随意编个理由都可以。
等待审判一般,越芽垂着头伫立在那里。
卓飞寻看了看被放开的手,手术的局麻变全麻了一样,麻木到心里去了。
他的女朋友竟然是为了替别人求情来的,还是把他腿撞断的人。
看着面前的人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卓飞寻恍惚了,昨晚那个眼泪决堤的人只是他的错觉。
“你过来说清楚……”卓飞寻朝她抬起手,谁知越芽竟然后退了一步,他呵呵一笑,“我现在这样,是觉得我麻烦了,是吗?”
“我……“越芽正想否认,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定在原地不敢回头,却仍然感到有人在盯着她的后背,视线有如实质不能忽视。
“不愿意照顾我这个瘸子了吧?”看她木在原地,卓飞寻吼道,“你他妈的说话!”
越芽闭目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我妈打电话叫我回去,我是有可能不能照顾你了,所以我,对不起……”说完刚刚现编的谎言,她瞬间魂魄出窍了一般,只留了一副躯壳在此承受对方的责骂,还有自己心灵上的愧疚和负罪感。
以前被打骂多了,这个反应已经是她的本能了。
卓飞寻愣住了,不敢相信越芽说的:“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
瞬间,卓飞寻怒不可遏:“你滚吧!”他转头看着窗户,仿佛无比厌恶眼前的人。
越芽深深地看着他,用眼神仔细地描摹着他的侧脸,正欲转身离去,突然卓飞寻叫住她:“越芽,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感觉自己的心在狠狠地抽搐,越芽攥紧双拳,狠心道:“我们在一起是因为你跟大猪打赌,那么……你再赌一下这个吧。”
卓非寻咻的回头:“你?!越芽,我真他妈看错你了!你……”他气得把桌上的玻璃杯扫到地上,又转头不再看她,“滚!”
这个“滚”字,让越芽产生了错乱,好像两次莫名其妙的分手重合了。
看着滚到脚下的玻璃碎片,越芽的拳头捏到了手心里,最终,她强装镇定,转身离去。
察觉到人真的往外走,卓飞寻还是忍不住转头,结果看到的是越芽决绝离去的背影。
实在是太可笑了,这就是所谓的老实人?哈哈!
走廊里,其他人都走了,就只有李凤一个人。
越芽把自己编的理由跟她说了一遍,以防露馅。她机械地说着,好像在交接什么不重要的工作一样。
看她呆滞薄情的样子,李凤忍无可忍,确认越芽说完了,立马挥手示意她可以滚了。
越芽行尸走肉下到一楼大厅,突然看到卓进步提着一个超市塑料袋从外面走进大厅,她慌忙回神,躲到大厅巨大的圆柱后面,
直到看到他上了电梯,越芽才扯着嘴角苦笑。
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多手里拿着一沓病历本、检查报告等资料,他们为了自己或者亲人的健康和生命奔忙,没有人注意到柱子边一个看上去身体健康的人。
原地站了好几分钟后,越芽才如梦初醒,她慢慢走出大厅。
外面艳阳高照,她只觉得浑身发凉,她环顾四周,习惯性地找那种树桩形状的凳子,结果只看到了黑漆长椅。
越芽总记得一个画面。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爸妈在田地里干活,她就坐在一个树墩上看,手里还拿着她爸爸现编的翠绿的竹蜻蜓。
她已经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只是,几乎每次难受或者绝望的时候,这副美好的画面会自动跳出来给她打一剂麻药,这样她就不会太痛苦。
越芽正在做汇总,大老板李总找到了她。单独在会议室,交给她一个保密项目,说是不能让其他同事知道。
越芽瞬间就有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接过了文件。她把账目对出来后,起了一身的冷汗。
随后越芽找到李总,直言这一笔账她做不了。
李总只微笑着,推给她一张卡片:“把这个账做平,这里面的十万,都是你的。”
越芽心脏猛地一跳,十万!不过心动了几秒,她就冷静了下来,思考怎么拒绝老板,他才不会生气。
看她沉默,李总补充道:“事后还有十万。”
越芽刚平复的心又猛烈跳动了起来,她犹疑着问:“您怎么找我呢?我不会……”
“呵呵,越芽,我是相信你的能力才给你做的,其他人想做我还不给呢,他们连基础的账都看不明白,更何况做假……那个,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出事的。”
“李总,我可能做不了……”
李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越芽,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你做出来一定看不出异常。”
越芽硬着头皮:“李总,我,我可能不行。”
李总收敛起笑容,有点不快:“年轻人怎么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
“李总,您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李总眯着眼看了她两秒:“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早给我个答复,我是希望你的才能得到发挥,如果不行,你就另谋高就吧。”
出了会议室,越芽几乎就做好选择了。
她知道只要是假账,不管做的多天衣无缝,都是有风险的,这个是触及到她底线的事情。
不过,她没有再当场回绝,她希望能有转机,比如老板突然改变主意了。
这个时候,越芽更加地想起卓飞寻了。如果他在,他一定会给她最好的建议吧?
他的腿不知道怎么样了?
快十一月了,秋风萧索,下了班,越芽买了一个两块钱的卷饼,边走边吃去坐公交车,回之前那间五平米不到的出租屋。
她真没想过,这么快又搬回去了,还好没有被租掉,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和卓飞寻分手后,越芽经常偷偷去看他,除了周末必定去之外,工作日都请了好多次的假。
每次她都全副武装,藏头掩面,虽然只能透过病房的玻璃或者门缝偷听,偷看,她仍然觉得满足了。
可是,这样只持续了三个礼拜,有一次她去医院的时候,发现卓飞寻已经出院了。
跟踪狂一样,她又偷跑去小区看他,却发现屋里始终没有人住的迹象,因为卓飞寻把她拉黑了,她打电话问了大猪,才得知卓飞寻已经回家了,转到了他们家附近的医院。
大猪的语气很不好,显然是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一切好像回到了以前,烤肉店里,大猪对她恶声恶气,卓飞寻探究的眼神,随后,在她不知道的背后他们打赌……
卞晋后来找她吃了顿饭,告诉她卓飞寻父母答应和他私了了,他赔了二十万,又过了几天他也走了,回了昆市。
坐车加走路两个小时后,回到出租屋,越芽疲惫地倒在单人床上。
晚上,她又做不好的梦了。
这次,她梦到自己变成了小孩,衣衫褴褛,在南市流浪,吃不饱穿不暖,迷失在城市的巨大潮流中。
画面一晃,她和卓飞寻正在他们以前的家,画面温馨又诡异,卓飞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叫她吃菜。
桌上是她踩在矮凳上做的菜,她身形没有变大,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卓飞寻却不觉异常似的,一直扯着诡异的笑容叫她吃东西。
她被盯的汗流浃背,拿起筷子去夹菜,却怎么也夹不起来,急得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还是干看着吃不着,她急得想站起来,脚下却一空,一股巨大的踏空打滑感。
砰的一声,越芽一下摔醒了。
从地上爬起来,越芽拍了拍身上的灰,回到床上躺了一分钟,她才心情郁闷地起床,拉起窗帘。
外面天色灰蒙,天还没大亮。
到了公司,越芽开始有意识地整理重要文件,等李总来了,给了他拒绝的答复后,李总冷漠地挥退了她。
她又回来继续整理要交接的文档。
没过多久,人事部同事来通知她,说她不配合领导工作,最近还经常请假,工作不积极,所以她被开除了。
交接了整整一天,越芽午饭都没吃。
下午交接完,她从办公楼里出来,这栋大楼,自从她大二在这里兼职,四五年了,还真是有点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