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子里红肿的左脸,越芽拿了一块碎布和一小团毛线球,缝了一个口罩。
家里的菜吃完了,明天还要出去买菜。
缝好口罩,收好针线盒,她呆呆地坐在凳子上。
过了好一会,她打开抽屉,拿出白色本子,放进书包里。
第二天,越芽故意避开买菜高峰期,省得碰到太多熟人。
看到卞晋的时候,她当真懵了,搞不懂为什么会这么巧。
还好她带着口罩,又及时躲开了,对方肯定没看到她。
为了躲他,越芽在货架间绕了绕,迅速到生鲜区秤了几样菜,连忙去收银台结了账。
卞晋提着购物篮,里面只有几个各种口味的盒饭,还有两只闹钟。
他面无表情,看着不远处的低马尾女孩,虽然她戴着口罩,他也能感觉到她形色匆匆,不似平常稳重,好像在躲避什么似的。
初六下午,越芽坐火车回到了南市,从家里出发的那刻起,离的越远,她的负罪感就越轻。
这两天家里气氛一直很压抑,李阿姨一看到她就骂她。
越芽也十分愧疚和自责,觉得自己对不起大莲阿姨和致远爸爸。
卓飞寻跟她发过信息,他家里有事情,要过了元宵才能回来。
越芽庆幸他不在,不然她还没消肿的脸不知该怎么解释。
可是,从火车站回到住处,一打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家时,越芽感到十分寂寥。
真是奇怪,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怎么谈了恋爱,有时连一刻的寂寞也忍受不了了?
“我怎么那么矫情呢?”她在心里自嘲。
越芽定了定神,闻到一阵霉烂的异味。
她径直走到客厅,果然垃圾袋满满的,里面有好几个油污残留的泡沫饭盒、腐烂的香蕉皮、捏扁的啤酒罐。
她知道卓飞寻在这里多呆了几天,应该是他回家的时候忘了拿下去了。
越芽把行李放好,开始拖地,抹桌子,把垃圾拿到楼下丢到垃圾桶里。
她到书房,拿出书包里的笔记本,不知道该把它放在什么地方,她开始心虚起来,有点后悔把这个本子带过来。
越芽看了看书架,虽然书架还有一半的空间,但是她不敢放那里,转而又打开抽屉,觉得还是不妥,现在她才觉得这个本子像是一个烫手山芋。
正一筹莫展,她瞄到书架角落一抹黑色。
猛然想起那是什么了,越芽疾步过去,拿开上面盖着的一件黑色外套,一个大号的蓝红色编织袋露了出来。
这是她带过来的,里面都是她的专业书籍和笔记本等等,她怎么把这个忘了,虽然袋子已经装得很满了,但是再塞一个本子还是可以的。
弯腰拉开袋子拉链,越芽把本子塞进这堆书里,重新拉上拉链,她直起身,放松似的呼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喘匀,越芽心里一紧,她退后一步,打量着书架和她的蛇皮袋。
在这个风格现代的精装房里,粗糙的袋子塞在精致的博古架旁,十分的突兀,就像一个粗劣的陶罐,硬是被摆在高雅的白瓷边。
这个蛇皮袋是她花了四块钱买的,又大又牢固,可以装很多东西。
刚搬来的时候,是卓飞寻帮她放到这里的,她常会用到的书并没有收进去,所以后来没怎么注意到它。
拿起那件黑色风衣,越芽忍不住猜想了起来,这难到是飞寻哥放的?他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呢?
越芽重新把衣服放上去,盖的跟之前一样的严丝合缝。
从书房出来,她突然感到身心疲惫。
下了火车回来,她还没吃饭呢,应该是饿了吧。
她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拌面。
从煮面到吃完的这十几分钟,她又自己想通了,郁闷的心情不翼而飞,她不想再做无谓的猜想。
如果飞寻哥是无意的,那她就是庸人自扰;如果他有意的,她也能理解,毕竟那袋子放在那里确实不好看。反正她会努力去匹配上他的,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晚上洗了澡,一个人躺在床上,越芽十分想念卓飞寻。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在这里过夜,本来忙活了一天,她应该会很困,但是辗转反侧许久,没有一点睡意。
越芽索性一把坐起,正想发短信,手机响了,她吓得一哆嗦。
“丫丫,自己在家吃好喝好啊!我过几天就回来啦。爱你~”
点开看着这一行字,越芽眼眶酸酸的。
“嗯,不用担心我,你要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两人又发了几条信息,互道了晚安,越芽才恋恋不舍放下手机。
重新躺下后,她把卓飞寻的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做贼一样轻轻嗅了嗅,心潮一阵起伏。
她微微笑了起来,抱着枕头睡去。
上了几天班,主管赵姐找到她,说是因为她CPA专业考试过了,要给她加一千五的工资,这也是之前答应好的,赵姐还说综合考试过了会再加一次。
加工资她是知道的,但是听到加了一千五,越芽高兴得想跳起来。
她迫不及待想跟卓飞寻分享这一喜悦,短信反复删减编辑几次后,还是没有发过去。
等他回来再说吧。
晚上回到家,她又想,这一点钱对于他来说好像不算什么。
越芽吃着素拌面,环顾了一圈这套精装居室,突然生出一种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平常和卓飞寻在一起,忙忙碌碌的生活,此时她一个人在这里,冷静地剥离开那些两人的温馨,她才清醒地认知到他们原本的差距。
越芽用筷子挑了挑面条,暗骂自己怎么又胡思乱想了,她强自镇定吸溜了一口面条,心想她也不差的,而且她会努力去工作赚钱,不会拖他后腿的。
“不知道飞寻哥在干什么?”她拿起餐桌上的手机,反复看了几遍,害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她编了一条短信“飞寻哥,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手悬在发送上,迟迟没有发出去。
他说过他最近走亲戚,估计很忙吧,所以他才没有时间理她,那现在她发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最后她还是把字一个个删了,吃完剩下的面条,起身洗碗去了。
卓飞寻从鸳鸯锅辣锅里夹了一片毛肚,放面前蘸料一搅,吸溜吃进嘴里,接着又捞起虾滑,牛肉卷,闷头狂吃。
对面的女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个,帅哥,你是不是饿了很久啊?”
“嗯?”卓飞寻抬起头,“没有啊,这家店不错的,美女,你也吃啊。”
女生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额……好吧。”
卓飞寻说完话,已经不客气地低下头吃自己的了。
看着他吃的不顾形象,女生不由失望又嫌弃。
她妈妈的朋友介绍的相亲对象,说是跟他们家庭门当户对,而且是个大帅哥。
见了面发现他果然高大帅气,她本来高兴的无以复加,没想到对方对她视而不见,她自认为长得不错,心想他是不是眼界过高,不由有点挫败。
现在一顿饭的功夫,她就大为改观了,虽然人长得帅,可是行为古怪,感觉像是有什么毛病。
卓飞寻低头猛吃,希望通过食物,把他在家里受得气全部压下去。
万万没想到,今年他妈妈竟以身体越来越差为由,逼着他相亲,说是希望能在死之前看到他成家,顺便能让她抱几年孙子。
他当时就撒娇,转移话题,可是他妈妈一再坚持,每天一看到他就说,她说他在外面创业不回家,虽然都在南市,但一东一西,开车都要两三个小时,如果有孙子陪她那就好了。
他气不过就说“你怎么知道是孙子,而不是孙女呢?”,他妈虚弱地回他“孙女也可以”。
他爸爸妻管严几十年了,当然是听他老婆的,两个人轮流在他耳边念叨,简直是魔音绕耳,他无计可施,想尽快逃走,却又不能真的伤了他妈妈的心。
卓飞寻很无奈,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习惯给他安排人生。
从小他的爸妈是很宠爱他,无关痛痒的事上,他们都会由着他来,他买车买房创业,他爸爸给了他不少帮助。
但在一些他们认为的大事上,他们又很难让步。
因为他未出世的哥哥,他妈不让他接触任何危险的事。又因为他小姑嫁给一个凤凰男,被折磨至死,又要求他必须娶门当户对的女生。
催婚这种滑稽的事情,他是决计想不到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他才二十五岁,猝不及防的被催婚,别提有多郁闷了。
卓飞寻拿出手机看了看,只有一些广告信息。
把手机塞回口袋,他暴躁地猛塞了几块豆腐皮,恨恨地大嚼出声。
对面的女生皱了皱眉,为这个举止粗俗的帅哥可惜,可她一想,这样不就是他配不上她了吗?
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她慢慢地擦了擦嘴巴,不禁抬起下巴,形态矜傲了起来。
卓飞寻心里气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被不人道地催婚,他很想有个人能给他一点人性化的安慰,好向他证明他真的活在二十一世纪。
他想到了越芽,一想到她,他更生气了。
这么多天,他的女朋友竟然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没有!
这时,他才猛然惊觉,越芽好像很少很少主动跟他联系。
“她是不是不爱我?”
越芽从来没有表现的有多痴迷爱恋他,她表情不多,大多数显得老实呆滞,像戴了面具一样,让人感到疏远。
她真的从没有说过爱他之类的话,在床上除了叫几声他的名字,就是半个哑巴,生活中也看不出她有什么激情。
有几次涉及到钱的事,她眼里倒是有了光,他知道她家里贫穷,所以看重钱财也是自然。
不过,现在他觉得一切都不对味了,怀疑她更爱钱,甚至是因为钱才跟他在一起的。
卓飞寻突觉胸腔憋闷不已,就像眼前咕咚咕咚不停沸腾的火锅,到了某个临界点,随时会爆炸开来。
他急需找个人倾诉。
这时,他才想起他不是一个人来吃饭的,他是在相亲呢,那不就有人了吗?
也许,对方也是被逼的,估计跟他同病相怜。
卓飞寻抬起头,正要开口先客套一番,见对面的女生故作姿态,拿鼻孔看他,他登时打消了倾吐的念头。
他十分客气地笑了笑,伸手在炉子上按了两下,把温度调到最低,鸳鸯锅里闹腾的水泡没两下就变小了,最后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咕噜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