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看着都哲命人再搭弓箭,那箭尖所指方向正是白修筠咽喉所在——
“都哲!你敢!”怒吼声下,箭矢破空声骤然响起。
咻——!
飞射过的箭矢似划破了空气夹带着几分气流,宗延黎心脏在此刻骤然凝固,目视着那箭矢朝着白修筠而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飞来两支利箭,在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瞬间,擦过了箭矢。
箭矢相撞继落下,众人齐齐扭头往另外一边看去的时候,却见那原本奄奄一息的白修筠,不知何时竟是磨断了吊挂于手上的绳索,自高台之上一跃而下,手中尖锐的刀片狠厉的划开了看押兵卒的咽喉。
反手夺刀,握于手中的瞬间不退反进!
宗延头皮瞬间炸开,在顷刻之间反应过来,手中长刀掷出,欲要为白修筠破开敌军军阵,助他一臂之力。
却不想得见白修筠不退反进,一头扎进敌军后方的姿态,那瞥眼看来的目光带着如此孤勇无畏,置之死地之信念!
他太清楚当下的局面了,更加清晰明了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从乌桓兵卒手中夺来的兵刃为他所用,本该是最普通的刀剑好似完美成为了他本命的武器。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他杀伐在战场之上,从来都是随手捡来刀剑,砍断了换一把,卷刃了换一把……
也正是如此,哪怕此刻的他手持的是再过普通的刀剑,却能发挥出百分百的攻势!
白修筠从未像今日一般坚定自己的信念,殷红的血色在眼前炸开,刺入身体的刀刃丝毫未能阻挠他冲入后方的动作。
他的目标是——都哲!
战局之乱令所有人措手不及,都哲怎么也没想到,这本该已是任人宰割的白修筠竟在濒死之状也能爆发出如此大的本事,不过眨眼间已杀到了眼前。
都哲身前亲兵护军围剿而上,那未着甲胄,仅用一把刀剑的白修筠似燃尽胸中热血,刀刃纷飞之下,见血色蔓延。
宗延黎掷刀相助却见白修筠如此之态,当下眸色震动,脚步往前欲冲过阚石。
横刀在前拦住了宗延黎去路,刀刃擦着宗延黎跟前划过生生阻断了她的脚步,宗延黎转眼看去,那双眼盯着阚石,幽深可怖。
“给我杀!”宗延黎近前不得,当即后退,扭身呼喊举兵而来,却被鲁国军阵所阻。
“步高轩!还不助他!!!”宗延黎亲眼见得那深陷乌桓军阵的白修筠,受都哲亲兵所困浴血奋战,看到了冰冷的刀剑刺穿了他的身躯,几乎是睚眦欲裂怒吼而出。
暗箭接连射出,卑恩斯终于锁定了步高轩所在,竟是在自己军阵之中!
白修筠只觉得眼前压力骤减轻一瞬,而他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空档。
步高轩拼尽最后一刻机会,搭弓射出了最后一箭!
锵——!
那一箭正是朝着都哲而去,但是却被都哲挥剑挡下了,箭尖碰撞刀刃而被击落在地,也在那箭矢落地的空隙之中,隐约之间似有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都哲目光随着箭矢落地而下移,看到了那从后心穿透到前胸的刀刃,锋利刀刃尖端冒着血,他身躯晃了晃,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踉跄转身。
在他的身后,他看到了那同样被刺穿身体的白修筠,宛若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浑身染血歪着头看着他。
蠕动的嘴唇吐出:“与将军,同生共死……你,不配。”
被刺破的心脏骤然抽搐,都哲喉间瞬间涌出大口污血,他踉跄后退极力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耳边轰鸣似回想起了昔日与宗延黎举杯立誓的誓言。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义兄,我愿与你——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都哲哇的一声吐出鲜血,眼前的视野骤然模糊,身后听到了宗延黎的嘶吼,听到了耳边亲兵恐慌的呼喊,听到了……
听到了那温和亲昵的一声:“夫君。”
赛雅的面容在此刻尤为清晰,他永远都记得赛雅最后望向他的眼,那端坐在榻上女子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他,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没有劝阻没有哀求,也没有分毫挣扎。
“都哲,如你所愿。”赛雅最后对着都哲说出了这句话,走进了黑水之中,那是腐朽之水,是亡命之水,活人溺亡其中,在水中浸泡三年不腐,大祭司说肉身不腐的代价是,永世不得超生。
他从未背叛乌桓,他爱她如旧。
她也爱他不是吗?
如此成就他的霸业,为何不愿意呢?
她一定是愿意的。
她……
都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感受到了流逝的生机,眼中似涌出了泪意,在这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赛雅最后那一句话所吐露的意思,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后了。
血流如注,生机消散,都哲睁着眼倒在了将台之上,死在了白修筠的脚边。
“敌将已死——!”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起,卑恩斯蹭的一下站直了身来,望向那瞬间陷入混乱,如群龙无首的乌桓脸色剧变,转头与越于其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撤军断了后援。
宗延黎的兵马撕开了乌桓军阵,踏过了满地的尸骨,她也终于走到了白修筠的面前。
那被长戟刺穿身躯的白修筠早已没了呼吸,两柄长戟从后方左右两侧肋骨刺入,呈交叉状将其整个人托举着,也就导致至死之际,白修筠依旧是站着死的。
置之死地而后快,与敌军将首同归于尽。
多么熟悉啊……
宗延黎站在白修筠面前,缓缓伸手扶正了他歪着的头,手指移动一点点为他擦去脸上脏污的血渍,轻声唤他:“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