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到来的那日很是突然,宗延黎出兵那日顶着寒风前行之时,忽而觉得眼前飘下来了什么东西。
故而仰头看去,就看到了天边那绵密的雪粒子飘落而下,随着风吹落在了她黑色的军甲之上。
“下雪了。”身旁跟随在侧的陆沛白仰头望向天际,口中哈出几许白气,语调满含感叹之意低声说道:“又是一年寒冬。”
“瑞雪初降竟已是如此寒冷。”宗延黎佩戴着面甲,只觉得脸上的面甲像是冰似的贴在她的脸上,好在她用布帛捂住了口鼻,不然就这样冰冷的铁面贴在脸上,被冻着那脸岂不是完全僵住了。
“明溪先生往后去吧。”宗延黎侧头看向陆沛白说道:“前面风大。”
陆沛白低头谢过宗延黎的体贴,放缓了马匹的速度,退至了后方人群之中。
这样的庇护她自然愿意接受,文士体格到底没有那么强壮,就连詹皓月都缩在队伍后方遮挡风雪,陆沛白自然也不会去逞能。
眼看着风雪不停,宗延黎料想夜里雪会下的更大,当即让人去寻觅了一处北风的山坳安营扎寨,先休整几日等待风雪过去再行军。
陆沛白眼看着宗延黎抡动铁锤,帮着帐下兵将们一同建造营地的时候再一次的惊呆了,一转头看到蒙奇和龙飞光几个也没闲着,不是在搬运箱子就是在帮忙架起木头。
陆沛白一时竟觉得自己在这傻站着有些不知所措,一路小跑着去帮裴良搬运书箱了。
“这个放这,这里这里。”裴良见着陆沛白来帮忙真是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将那书箱抬进去了帐中之后,招呼着陆沛白说道:“明溪先生就在这帐中归整这些。”
“这些东西安置起来,瞧着这风雪若是太大,恐怕要在此地多停留两日。”
“将军若要议事,省的去翻找这些书册……”
裴良显然是已经非常熟练了,到底是想着外头风大又下雪,便让陆沛白在帐中收拾,他们则是一箱一箱的从外搬运东西进来,而后一起架起了沙盘,挂起了舆图。
陆沛白收拾的极为规整,将笔架等等东西都摆放整齐。
说实话,宗延黎个人的私物完全没有,全都是军中所用的,一通收拾下来简单极了。
陆沛白烧起了火炉,帐中终于有了些许暖意,陆沛白蹲在旁边烧水煮茶,詹皓月进来一见顿时笑了:“难得将军身边来了位如此有雅兴的先生,我等也算是有口福了。”
“无咎先生说笑了。”陆沛白抿唇一笑,这大约是她第一次如此心甘情愿的为同僚友人们煮茶品茗。
“哈哈哈。”詹皓月哈哈一笑,看着陆沛白袖口处白色衣襟沾染了脏污,笑着说道:“明溪先生如今可觉得还习惯?跟着我们将军,可得不到半分怜香惜玉之亲待。”
“你也瞧见了,将军做事素来亲力亲为,无论是亲自外出查探战略地势,还是如今日这般一同建造营地。”詹皓月眉眼舒展含着笑说道:“就连我等,也已是习惯事事搭把手了。”
“如此上行下效之军,我从未见过。”陆沛白如实说道。
詹皓月又是笑了起来,对着陆沛白点了点头说道:“希望明溪先生能久伴君侧,这天底下再没有哪位将军,如我们将军这般。”
陆沛白听之深深点头,很显然她对此非常期待。
宗延黎忙活出了一身的汗,见着伙房起灶了,这才钻进了自己的营帐之中,高飞林正在帮着宗延黎铺上那柔软的被褥,帐中火炉早已经升腾起了热气。
“别忙活了,坐下歇会儿。”宗延黎对着高飞林招呼了一声,拿着杯子给倒了两杯水。
“多谢将军。”高飞林也是出了一身汗,这会儿二人摘了头盔坐在桌边,哪里有半点将军和下属的架子?
“真是冷死我了!”蒙奇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见着宗延黎在喝茶休息,也厚着脸皮凑上来了。
“……”
随着蒙奇这一来,紧接着龙飞光和白修筠等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
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习惯,好像他们没事就喜欢跟宗延黎挤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话题有时是事关军中之事,有时是说笑之类的,要么便是回忆从前等等。
因为不是在议事营内,这说话什么的也就随意许多。
宗延黎也从未驱赶过他们,或者是有什么不悦之意,完全都是任由他们来去自如。
若是高飞林守在帐外,他们又极其懂事的会等待通传,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习惯。
“阿权想来已是回到大乾了吧。”宗延黎吐出一口气,喝着热水让人觉得浑身上下像是都暖和了起来,她微微抿唇低声说道。
“应是到了。”裴良大致估算了一下,点了点头应道。
匡行权断了一臂,且断的还是右臂。
无论如何是不能再继续从军了。
虽然很残忍,但是宗延黎还是下令让人将其护送回了大乾,且写了一封折子上奏,将匡行权此番立下战功悉数上禀,匡行权也算是解甲归田,荣归故里了。
有宗延黎这份折子,匡行权势必会得到极其丰厚的封赏,下半辈子莫说是自己衣食无忧了,便是家中门楣7也会因为匡行权立下的战功而水涨船高。
蒙奇想到匡行权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他跟匡行权认识的时间比宗延黎还久,自是知道匡行权当初也有着多么深重的抱负想要舒展。
当年若不是宗延黎的到来,匡行权就会是他们的伙长的……
这么多年来,匡行权一直都像是蒙奇他们心中的兄长一样,与宗延黎不同,对于宗延黎他们更多的是尊敬和佩服,还有着一种想要追随臣服的仰望之态。
但是匡行权于他们而言,真的就像是亲兄弟。
“权哥从军这么多年,也没好好陪陪嫂夫人和孩子,如今回去也算是好事。”霍文启不知如何言说只能这般劝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