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者可有?”
万知拍拍青云的肩膀,挑挑眉毛,“咱们做第一个。”
料峭春寒,老树发了新芽,碰在脸上有些痒。园林里红梅已全谢了,花瓣夹在草丛里。水声潺潺,偶有猫头鹰的叫声。方塘上弯弯曲曲的廊道蒙着层雾气,某时现出金属的反光。没多久,一队巡逻卫兵从池塘对面的水榭经过。
青云从腰后取下一根琴弦绕在两手,朝几人点点头,好似飘进廊道。等廊道尽头的八角亭传来一声沉缓的弹拨音,知守卫皆被解决,万知三人迅速从水面掠至对面的水榭。
守卫每隔一炷香经过一处地点,青云翻上亭檐放哨计时,等万知三人事成撤退。
火把照明之下,阶前的红杜鹃盆栽只开了几朵,倒不如杂乱的黄花金腰带显眼。
主屋一片漆黑,侧房倒有烛光。几人将殿前守卫和仆人一一敲晕,万知飞身上了房顶,孙奇微趴在墙上听听动静,确认侧房没人翻了进去,韩梅则小心打开主屋的窗子,向屋里吹了支迷魂香。
屋内火盆还旺,侍女歪倒在椅子里,拨开门帘,孙奇微四处打量警戒,韩梅举刀靠近床榻。
韩梅的手很稳,掀开帷幔,先试床上二人鼻息,皆轻微似停止。此前她并未见过楚王本人,却忽觉不对,摸了这二人的脸,摸到脖颈处,竟都覆着人皮面具。
“撤!”
韩梅和孙奇微甫一冲出房门,就见院墙落下一白衣人,手中剑已出鞘,皆是一惊。
白衣人巡视一周,目光落在万知腰间长剑的红云剑穗。
“‘万里长青’?”
“正是。”万知立在屋檐,“‘夜雨破春秋’?”
“正是。在下司马白。阁下何不拔剑?”
“晚辈万知。”万知将剑解下,横在身前,“我在等。”
“等什么?”
“等该来的人来。”
司马白无声一笑,“你不该来,王爷不必来。”
“捉拿逆贼,早应到此。”
“何为逆?成王败寇而已。”司马白语气淡淡,“敢问楚王治下于百姓可是百害无利?而汉王治下百姓可无怨言?皆为天下,各有行迹,正统不存,后继有何不可?”
见韩梅少有情绪波动,暗器已到指尖,孙奇微将她拦下,行礼回道,不急不慢,“尔为上宾,执棋易子,眼高于顶;吾辈踽踽,纵横之内,苟延残喘。我等今至江陵,葬身鱼腹,皆是志愿。若遣兵上汴京,血洒盛世,不知君几多同行。”
司马白沉默之时,万知抛下剑鞘,亮锋于月,“此剑,锋三尺六,重六斤七两。”
“好剑。”司马白昂首,竖剑胸前,“剑锋三尺三,重六斤三两。”
示毕,二人几乎同时出剑,孙奇微及时揽过韩梅后退,脚下青砖被碰撞的剑气掀翻。
一白一黑屋顶缠斗,白影如鬼魅,剑意如大雨,眨眼数十招倾泻。白茫茫的雨幕重有千斤,压得万物不得动弹。
忽然光影分开,一大片瓦被剑气刺棱棱斩断,万知倚剑半跪,唇角流血。
司马白摇摇头道:“我平生遗憾未与‘酒剑仙’一战,观其传人,想来也无需遗憾。”
遗不遗憾,万知擦了嘴,哼笑一声,“孙兄,拿酒来!”
系了绿结的酒壶砸进万知怀里,清香绵延的汾酒洗去血腥之气。无人看清万知这一剑如何送出,只觉月下好似划过一道青光。
风起潇潇,无春雨寒意,反扫起几分清爽。阴云渐走,长剑相击,青中绕金,咄,一柄剑斜飞扎在瓦上。
万知持剑行礼,“司马大侠,承让!”衣飞飒飒,红云飘飘。
司马白看着年轻人的背影,面目仿佛瞬间苍老。“诸位慢走!”他将几人叫住,取剑负后,微微躬身道:“今日既败,吾与王之约尽,一切不可挽回。而仅以此挟王上京,王恐难顺服,吾当明诸位之壮心。”
万知回道:“‘鬼手银针’携兵部签令和燕王亲笔,领青、蓝、紫内卫各两人,将从江州护送火药入江陵,今已到潭州。另有京军精锐数百,随时可听调遣南下。”
司马白回味许久,一声长叹。
成王败寇,二十年太久,只争朝夕。世事变幻,人才辈出,谁又能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