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边提起搁放在车架旁的一杆长枪,紧紧盯着对面为首的那骑,沉声说道,“各位英雄好汉,我知你等皆是为生活时局所迫不得不反,然则我家主人乃是当朝中郎将蔡邕大人,平日里素来爱民如子乐善好施,一生从未行那欺压百姓之事,不知今日能否留下善缘放我等离去,此番恩情我家主人他日定有厚报!”
手提长槊的那名头裹黄巾,身穿战袍将领悠闲拨马并未答话,而是在原地转了一圈后一提槊尖直指马车前几人,狞笑着阴沉道:“吾乃人公将军部将王刚,给尔等一个机会,且留下马匹财物,即饶尔等性命,放尔等过去,否则,便只能做某槊下亡魂!”
老人心里一喜,只要保得小姐性命,这些钱财之物算得什,可就要拱手称谢之时,那人又道:“你等几人可走,马车内之人却得留下”。
众人心里一沉,老人挺枪喝道:“竟敢如此戏耍我等,众位弟兄,且随小老儿退敌!”说罢,挺枪直冲贼人而去。
“杀!”余下几骑护卫也都狠狠一咬牙,紧随其后。
那将领见状,冷笑一声长槊向前一挥,沉闷的马蹄声促起,身后五十余人猛拍马背,悍然前冲。他本人则倒提长槊,直取前方疾冲而来的老人。
倏忽间老人便已然奔至那将领身前,抬头就是一枪自冰面上抡起斜刺而去。那人暴喝一声,长槊向前提起横挡下一击后动作毫不停滞,抡起长槊自上而下似携带着千斤之力猛然砸向老人,仿佛下一刻便能将老人锤得血肉横飞。
老人连忙双手举枪横于胸前,只听得嘭地一声老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数十步,老人大喝一声,双手握紧长枪向下猛然一按,才堪堪稳住身形。随着咔嚓一声闷响老人本就瘦弱不堪的胸膛处筋骨尽断,猛地塌陷下去!
老人的脸色苍白异常,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捂住胸口,望了远处那人一眼,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剧烈地抖动摇晃,似乎随着都有可能倒下,殷红的鲜血随着咳嗽滴落在衣上,雪上,鲜红染了一地。
男子有些怜悯地望了他一眼,随即从马背上拿起长弓,弓能开一石之力,他微眯起眼,猛地一拉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闪电般向老人射去,箭势强劲而迅疾,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入肉声,箭矢猛地扎进他的胸膛。
还未待老人有所动作,咻地一声,一箭又至,同样是胸膛先前被破裂开来的破口处,箭锋之前再无阻碍,整根箭矢没胸而入,衣衫外只留着一小截箭矢,鲜血浸染,像是在雪地中盛开了一朵花。
箭矢所带的冲击力竟硬生生地将老人握枪的手给掰扯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倒飞了出去。满嘴血水的老人只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热得发烫,老人最后回头望了望后方那辆华丽马车,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咿咿呀呀地,终究是未能够等到发出完整的字音之时,生机就戛然断裂!
——对不起,小姐,小老儿只能护送你到这儿啰!
他依稀还记得那也是一个大雪纷飞之年,他身无分文蓬头垢面地蜷缩在街头角落,饿了渴了就捧起一把雪,以此试着熬过这个难熬的冬天,就在有天连他觉得已快要撑不过了的时候,有个穿着大红厚衣的小女孩举着伞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来小心翼翼递给她一块冒着热气的像白雪一样的馒头,他像个鬼一样一把夺过大口大口狠狠咬着,真他娘的暖和,这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死前的断头饭了吧,他在心里微微自嘲道。
“爷爷您慢些吃,还有多嘞!不够跟我回家,管够!” 清清脆脆的稚音在耳旁响起,他莫名地愣了愣,随即有些颤抖地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透着缝隙抬眼看她,那是一双怎样清澈干净让人心生温暖的眼眸啊。纵是漂泊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也在那一瞬间有些红了眼,他有些哽咽地嗡声说了个好字,那赛满食物的嘴巴起合之间,看不出亦听不出老人是在哭还是笑。
那一刻,大半辈子几乎从不守誓言的他在心底发了个誓,余下的小半辈子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小女孩。老人真名姓谢,曾一口气杀尽敌人一家十六口大抵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不折不扣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恶人,也曾于无数次夜里成功阻拦截杀派来刺杀她父亲的刺客。
将最后一名江湖骑士杀死后,男子提槊来到车前,一槊挑飞马车车盖,空无一人,男子面色一沉,看了一眼远处深浅不一凌乱的脚印,当先一扬马鞭策马向前方冲去。
身后,百骑均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尾随而去。
前方不远处,艰难跑出没多远肩膀带有箭伤的蔡琰听着身后那传来的马蹄震动,面如土色几近绝望。她望向那波迎面而来的敌人,随即狠狠咬了咬牙,从袖中颤抖着拿出一把匕首,随时准备赴死!
马上的男子眼光何其老辣,一眼就看出女子想要自杀,当即有些着急地怒喝一声纵马俯冲,同时张弓搭箭,箭如崩雷,意图射中女子手臂使其扔掉匕首。
这可是一个获得比寻常战功更高的好机会,若是将这等美人献于自家主公张梁,以他的脾性定然会大肆犒赏自己,说不得还能捞个校尉当当!
箭矢快如崩雷,转瞬之间似乎就到了女子面前,蔡琰望着划破长空直奔自己而来的箭矢,惨然一笑,丢掉了匕首,缓缓闭上眼眸慨然赴死。这便是人芥如草生如浮萍的乱世,尤其女子,生死尤为尤不由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几道更为急促沉闷的马蹄声在女子身后突然响起,其中一骑转瞬之间从惊慌愕然溢于言表的女子身旁擦肩而过,手中马槊猛然一握一挑,猛然间火光四溅,箭矢被打落掉在了地上。
一道爽朗笑声在女子后方响起:“久闻仲业弓马娴熟,骁勇善战,未曾有机会一见,不想今日竟然这般碰巧遇上了贼匪杀掠,何不趁机给本公子看看你武艺如何?”
前方那一人一骑勒马持矛而立,听得后方那人喊话,哈哈一笑,爽快回道:“那便依公子之言,公子且在一旁稍候片刻,看文某如何退敌!”话语刚落,就见那人倒提马槊,打马飞奔,携裹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向着前方的几十个黄巾贼寇而去。
蔡琰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愕然地转头望去,只见后方视野处几骑缓缓出现在眼前,说话之人腰别佩剑,穿着一件上好绸缎的白色貂裘,约莫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子颀长,容颜无比清朗俊秀,英气的眉宇下是一双灵动慧黠的丹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