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就在床上了?”
安东尼有些疑惑,歪头抬手,却又是一阵头脑发痛,就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进入了自己的大脑。待稍微镇定些后,方知自己那身土黄的亚麻衬衣已经爬满暗紫色的血迹了,纤维与皮肤开裂后裸露出来的丝丝息肉仿佛两条正在享受鱼水之欢的缅甸蟒,互相缠绕牵连,若是撕开一点就是成倍的刺痛。望向下半身,一条轻薄且盖得有些敷衍的毯子被安东尼因渗血而略显僵硬、苍白的左手轻轻撩开——两条被粗陋的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腿已经虚弱得不适合走动了。
安东尼想将缠在腿上的亚麻纱布扯开,结果一发力便手部酸痛,只好放下相对来说更惨白的那一只手,用右手来缓缓拨开纱布,解开双腿的束缚。自己已经记不清过去发生什么了,在放下疼痛后这位虚弱得像个病秧苗的年轻人好奇的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是一栋欧洲风格的公寓内部景观——在自己的左侧,像一块巧克力上镶嵌了一块亮金色把手的房门大敞,那里涌入股股寒气令人不明觉厉;后侧是一面书桌与和墙壁紧密相连的木棕色橡书架,上面的书大多和书架的颜色相同,只是摆放得横七竖八乃至其大部分都被像揉皱的地毯一般被随意地铺在相对平实的木制地板上堆成一座座散漫的丘陵,只不过它们原先是整齐的山峰,却被某人推倒了。房顶上挂着一张画框,而画框里的气宇轩昂的“建隆大帝”的画像已经被卷成筒摆在与安东尼相对的左墙角斜成一把阿拉伯刀的弯度,画框里现在摆着的是一条眼神呆滞的金枪鱼模型,十分憨傻:门框虽说是橡木的颜色,门框之外的墙壁却通通是桦木似的白,其实它们是最新申请专利的建筑用漆,现在这些白漆刚好刷在这栋也许很古老的墙面上仿佛这栋房子去年早上才由戈温森大叔立起来;窗在右侧,床头柜就在窗下。窗外不知是夕阳还是黄昏,光在洁白无暇宛若圣人是希洛裙的墙壁上跃动舞蹈。门外老树在暖风下树叶沙沙作响。捕风捉影间,一缕光照进室内,一丝温暖与门外涌入的寒冷分庭抗礼。
不等安东尼享受最早也可能是最后的阳光,突然,那条有些笨的金枪鱼从画框上掉下来,正好摔在安东尼怀里,吓得他一哆嗦。将笨重的鱼搂在怀里,再加上刚才的“惊喜”一坠,安东尼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是的,我想起来了。”
我是安东尼·巴里奥,我的故乡是阿尔卑斯山脚下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皮埃蒙特,我的家人有我的父亲哈罗德与母亲阿黎以及六个弟弟妹妹。我家算不上富裕却也没有很贫穷,是中产家庭,我的家人很爱我,他们相处得比较和睦。现在我在尼德兰低地的维滕堡上大学,这里是我与室友舍西科夫跟另一位叫做尤利乌斯的室友共同租的房间。现在在大宋帝国欧洲殖民政府荷尔施特恩行省维滕堡,刚刚参与了一场针对新世界的尤卡坦半岛中古文明文化的科考活动刚刚回来,我好像还......
“唔,又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条笨鱼是芙拉蒂太太的老公从他祖父那里继承的遗产,再后来房东芙拉蒂太太把这条笨鱼送给尤利乌斯了。”
“唔,可恶的笨鱼!差点杀掉我!”
为了唤醒自己的回忆,安东尼奋力地在床上像一只虫一样蠕动,企图爬到窗下的床头柜去翻找自己的私人物品。然而经过一阵酥麻,被暖风轻抚得发软发暖的身体还是在原先的位置,因为压住他的腹部的那条笨鱼太重了。
他想要挪走碍事的笨鱼,刚抬手,一阵昏厥感却扑面而来。似乎他们无视颅的庇佑自顾自地以较疾风更快的速度穿过安东尼的头部,他们就像住进去就不再出来并开始在安东尼的脑内翻江倒海。安东尼忍不住地干呕一通,随即这种钻心的痛又让他不止地在床上像还在胎里的婴儿般捂头打滚。被子被掀得褶皱丛生,就如同安东尼此刻的内心世界。
正从门外经过的舍西科夫撞见安东尼正像一条蛇一样在床上翻江倒海这一幕,连忙踮着脚尽量不要让一粒尘埃染到安东尼用《谷物贸易原理》、《宏观经济学》、《尤卡坦半岛古文明考证》以及各种自己一介武夫不理解的资料所堆积的“起伏山丘”,有惊无险地穿越“山间河谷地带”来到床旁上前安抚。他一眼便看出是“金枪鱼”害的,发动两条有力的臂膀将其搬到了相对空旷的“平原”上。
“巴里奥先生,这可不是我害的啦。”
这位有些壮硕的斯拉夫汉子一边是搔头一边是陪笑,总令人觉得是他感到有些尴尬。
“怎么了,尤利乌斯?你为什么这样子,很奇怪啊。”
“安东尼!你怎么不记得我了?”舍西科夫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下来,也放弃了“巴里奥先生”这种敬称,换成了更有人情味儿的“安东尼”,“我是舍西科夫啊,昨天晚上我和尤利乌斯出门健身你说你要研究你的那个什么‘多’什么‘史诗’就一个人呆在屋里头。结果我们俩回来就看到你昏迷在公寓门口。尤利乌斯和我合力抬着你回来的啊。”
“原来如此,你似乎有些怕我,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是不是我干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