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得学会迎合各种场面。
几个师傅拿着烟,都没急着抽,翻转着瞅,末了盯着烟上的“喜”字打量,好像都在问:这烟是哪里的?
“双喜牌的,广东烟。”
白德发像看出了大家的心思,自报了牌子,神情甚是傲慢。随后也叼一支在嘴上,“啪”的一声,防风打火里就喷出火来。
白德发点燃烟后,猛吸了一口,再一张嘴,放出一团浓浓的烟雾,那烟雾没有即刻散去,还顺着他的两个鼻孔钻,再呼出时,像摩托车喷出的烟柱一般。
抽好了一口,白德发更加焕发了精神,对着马冲:
“老同学,上了师范就是为了来搬砖唛?这是——这是什么情况哦。”
白德发本想再说一次“这是哪门子传奇”的,但觉得场合不对,应该照顾下面子,遂改了口。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面对老同学的撕扯,马冲神情更是哀伤,却又无力还击,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来:“下力的命,没办法。”
“呵呵呵,老同学间就别忽悠了——你是想趁假期找点现毛毛吧。”
白德发虽成绩不好,但还是坚持到了初中毕业。一毕业就混社会去了,几乎不落屋,难寻到人影,所以,即便是同学关系,他们这三年也没有联系过,并不知道马冲的具体情况,只知道马冲当年考起了师范,算下来是该享受“末班车”的优待了。
当年报考师范,“末班车”的声音那是叫得相当响的,把报考师范作为第一志愿的人也多,白德发自然望尘莫及,可马冲厉害呀,冲出了重围。
哪料再见到马冲却是在搬砖。
真是大材小用,让白德发有些不敢相信,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突兀、别扭。
所以,在白德发心里,能解释得通的,只有是马冲在打暑假工,想趁假期挣几两现银。
“忽悠?忽悠你干啥,时不我与,没考上。”
马冲低下头,羞愧与苦涩夹杂在脸上。
“没考上?什么没考上?”
白德发饶有兴趣。当年班主任逢人就夸的样子他是记得的,在他家的店里也说过好几回。
马冲是极不愿意提这事的,一提他的心里就能裂开红鲜鲜的口子来。但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他回避和掩饰,不管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关怀,他都得据实面对。
就算是别人在往他的伤口撒盐吧,疼痛的同时,也能消消毒。
马冲也不顾体面不体面了,亮出那份痛楚来……他想,痛得多了就习惯了,说出来“炎症”或许就好了。
一众人听后也陷入沉默,只有烟雾缭绕。
片刻的沉默后,白德发扔掉烟蒂。他觉得马冲就是个书呆子,肯定是读书读傻了,条条大路通罗马,何必耿耿于怀。再说,不是才有十个人占据了山头吗,其它的不都一样淘汰出局了吗?
作为老同学,不管友情深与浅,白德发还是想开导开导马冲。
“老同学,没考上也不至于就要来下力嘛,外面厂子那么多,出去进个厂,不着太阳晒,不被雨淋,比干这个强多了吧。”
“再说,你也算是有文凭的人,说不定能进个好厂,做个文员,进写字楼成为白领也是有可能的,那不比下力更轻松些吗?”
文员,写字楼,这些对于马冲来说都是新名词,他从没外出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止于市师范学校,没见过什么世面,根本就不知道白德发说的这些是干什么的。
但有一点跑不了,外出找个厂,就是打工无疑,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去当个打工仔而已。
对于外出打工,马冲不是没有想过,好些落败的毕业生也是无奈地走上了这条路。村里也有人说过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哪还有窝在家守着土地做的,都出去闯去了。
出去打工固然好,不看天吃饭,不担忧灾荒,时间到了,吹糠见米,按时出粮,是比呆在家里干这干那要强得多。但他也听说过,在厂里上班的时间很长,几乎每日都工作十多个小时,完全没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马冲心有不甘也就在于此,他不想走打工的路而荒废了学业。
他虽然失败了,但来年还有再考的机会。要是去打工,成天都伏在流水线上忙得天昏地暗,他没时间巩固学业,一日日的荒疏下来,就真废了。
马冲心里还较着劲,他不想当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