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倒也不错,孟青垆才及弱冠,只比安蘅年长四岁。
他从小体弱多病,儿时医生曾断言他活不过十岁,可谁料想捱到了现在。
他醉心于经书法文,想要考取功名,主动放弃了家中的酒垆生意,父母也与他断绝关系。后来,连考数次进士都未能及第,病情亦愈发恶劣,流落洛阳街头。恰逢安蘅的师父,好心收留,念他满腹才华,便一边为他治病,又一边让他教自己徒弟医学之外的诗文经典。
如此,孟青垆才成了安蘅口中的“先生”。
转眼间,三旬已过半。
天空中倏然飘起了微雪,轻叩着紧闭窗门。
“先生,下雪啦!”她在院子里奔跑着,仿佛心间的琐事都如落在地上的雪一般,融化了,消失地无影无踪。
六角的冰棱在她掌心慢慢融化,她亦在飘扬的雪花中自在欢喜。
孟青垆披着一块满是补丁的长巾,立于门前,望着她,天真,烂漫,好久没有见过她这般笑容了。
“蘅儿,给!”他将她唤来。
“先生不用么?”
“不用。”
“师父特地嘱咐过,先生可不能受寒的。手炉只有一个,还是先生拿着吧!”
“无妨无妨,快接着,一会儿可就不热了。”
红彤彤的小手将手炉轻轻接过,“果然很暖和呢!”
她眼中突然显出几分落寞,“也不知师父他怎么样了,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北边应该更冷些吧……真是的,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来信……”说着,颗颗晶莹便挂上眼眶。
“不必担心你师父,他……肯定有专人服侍才是,毕竟是太医令嘛!天气愈寒,病者定然多些,他大概是太忙了吧,哪里顾得上写信?这不还有我陪你么!”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
“谢谢……先生。”
“好啦……快把你的泪珠收敛些。”
“嗯!”
二人伫立在门前,凝睇着这冬日的初雪。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好诗呀好诗!”
“先生自有才华,何故常吟他人诗句?”安蘅不解。
孟青垆笑了笑,“都是我知己罢了,这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妙哉妙哉!此景不正应配美酒么?小蘅儿,快把你师父的桂花酿拿来!”
“桂花酿,那可是师父的宝贝,友人所赠之佳品,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呢!我要是偷拿,师父回来非得打死我不成!”
“乖蘅儿,你看你师父不在,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晓?”
安蘅急忙摇头,“不行不行……再者说了,师父说先生可是不能饮酒的。”
“只一碟,只一碟,天气寒冷,暖暖身子。”
“暖——身子,给!”安蘅又把手炉递向孟青垆。
“那……春起我带你去长安,如何?”
安蘅即使从小同师父采药,最多也只是在洛阳周围转转。久闻长安繁华,热闹非凡,这让她不得不有那么一丝心动。
“真的吗?”她的双眸闪烁着。
“先生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那好吧……只一碟,就一碟哦!”
“就一碟!”
“先生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她哼着小曲向地窖的方向跑去。
“蘅儿乖!”
天色也渐渐昏沉下来,灰色的幕布遮蔽了整个天空,寒风吹得愈发地急,雪花飘得也愈发地急。
孟青垆默默地凝视着远方的天空,除了白色,一片灰蒙。
“看来,这天,也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