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哥儿却不信,李掌柜带着鱼哥儿转遍了整个嘉元城,没打听到一点消息。过了半月,又转一遍也是如此,终于是死心了。
几个月后,李掌柜带着鱼哥儿收鱼回来时路过迷魂渡,看见一群人围成一圈说着话,中间是个小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那小孩看着才四五岁,面黄肌瘦,身上穿着半个麻袋,胳膊和腿都漏在外边,也不知是谁家孩子。鱼哥儿上前问了围观的苦力才知道这个小孩从小就没了娘,父亲徐三水打渔为生,今天下水时被水草缠了脚,等发现时已经没救了。报丧的两个汉子撑着舢板,带着徐三水和他孩子到了渡口,问清徐三水家中只剩眼前这个孩子,无有家产,吃住都在船上,叹了一叹,说声“晦气”,拿草席裹了尸身,抬去了城外乱葬岗,回来后划走了徐三水的舢板船,只剩下这个孩子无人肯管。
许是同病相怜,鱼哥儿求着李掌柜带走那个孩子,李掌柜本不想多管闲事,奈何鱼哥儿就钉在原地,拉也拉不动,只是抬眼望着李掌柜。李掌柜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鱼哥儿立马冲进了人群里,伸手抱起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放进怀里,左手揽着他,右手探进衣襟掏出个馒头递给孩子,哭声顿止,那小孩抱着馒头就啃,三两口下去已经被噎地翻起白眼,鱼哥儿赶忙掏出水壶递到小孩嘴边,那孩子连喝了两口水,总算是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转头又开始吃手中的馒头,却是开始小口小口的咬了。
围观的人都看向鱼哥儿身后的李掌柜,李掌柜向前踱了两步,挺了挺肚子,道:“我原来也是渔户,最是见不得这种事,无非是每天多两个馒头,李记鱼铺还是不缺这几个铜板的,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这孩子饿死街头吧”。说罢,看了看人群,转身便招呼着鱼哥儿往鱼铺走了。
等到李掌柜和鱼哥儿走远,穿着短褂的青年壮汉开了话茬,“李掌柜真是个大善人,发迹了还不忘本,照顾着我们这些苦哈哈,合该人家开鱼铺,挣大钱啊”。
“是啊是啊,明个我就让我家老大去问问李记鱼铺收鱼是什么价,想来李掌柜不会给的太低吧”,头戴花布的渔娘应和着。
人群里黑瘦男子双手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说道:“嗨,要我说还是做生意的精明,半大小子养个两年就能当伙计用了,知根知底,还不用发工钱,这不比招个长工强多了”。
一中年男子抱着胳膊,嘴角一撇,道:“黄三,平时你跟三水称兄道弟的,现在三水出了事,人家的小子你不管,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那黑瘦男子满脸委屈,“刘叔,你是知道我的,我家那口子前两天才和我发了脾气,要是看见我领回来个野小子,定要大闹一场,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光着膀子的苦力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莫要再说了,再不出船,明天吃什么,喝西北风吗?”。说罢,扭头便走。再过半刻,渡口已是空空荡荡,无有半个人影。
鱼铺内堂,李掌柜正坐在椅子上,端着一盏茶,小口小口的喝着。鱼哥儿正蹲在地上和那小孩说着话,鱼哥儿问道:“今年多大了?”那小孩伸出了四根指头,想了想,把大拇指也伸开了。鱼哥接着又问:“有名字吗?”。小孩只是摇了摇头。鱼哥儿转头对着李掌柜说:“掌柜的,这怕不是个哑巴”。没等李掌柜说话,小孩怯懦着说:“不,不是”。“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那孩子满脸委屈地说:“你又没让说话”。“那你以后记得,有人与你讲话,你得回人家,别点头摇头应付别人”。孩子点了点头,“嘿”,鱼哥儿气的一捋袖子,那孩子赶忙说:“记得了,记得了”。
鱼哥儿站起了身,对着李掌柜说:“掌柜的,你识得字,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李掌柜放下了茶盏说:“他在嘉元城出生,父亲姓徐,便叫徐嘉元吧”。鱼哥儿却说:“不妥不妥,这孩子看着就不聪明,想来也认不了几个字,日后怕是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减去一个吧,三个字太多了”。
徐掌柜没管那孩子,双眼直直看着鱼哥儿,看了好一会才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有道理”。接着便对着那孩子说:“你以后就叫徐元吧”。徐元刚想点头,转头看了看了看鱼哥儿说:“记得了”。鱼哥儿正想开口,李掌柜却朝着门外喊道:“芸娘”。
只见一个少女从鱼铺进了内堂,少女秀发梳成一个髻,髻上插着一根乌木簪,袖口挽到手肘,左手手腕戴着一个翠色镯子,先是看了眼鱼哥儿,又面朝李掌柜道:“爹”。转头看了看徐元,眼神透出一丝好奇。李掌柜指了指徐元说:“这孩子叫徐元,家里出了变故,也无其他亲戚,被鱼哥儿从外边捡了回来,芸儿你再往柴房抱套被褥,让这孩子和鱼哥儿住一起吧”。芸娘听了便进了内堂,抱着被褥出来向着后院去了。
“鱼哥儿,带着徐元去布庄做两套衣裳,再好好洗漱一下,换下衣服,这披着的破麻袋就扔了吧”。李掌柜对着鱼哥说道。鱼哥应了一声,带着徐元出了鱼铺,向着布店走去,路上鱼哥儿说:“我叫王鱼,你以后可以叫我鱼哥,记得了吗?”,徐元点点头道:“记得了,鱼哥”。
于是,徐元住在了李记鱼铺,不知不觉就过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