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司徒启看到儿子坐在地板上看着外面一直没动,就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来,打量着接待室里挂着的照片。
作为儿童心理诊所,接待室里挂了很多合影,都是经过治疗后好转的儿童和靳医生的合照,有的孩子的父母也会一同入镜。
司徒启看着照片里的孩子牵着自己父亲的手,思绪不断回想起自己在大秦帝国的日子,想起自己臭脾气的养父。
司徒启的父亲司马忠年轻时移民到南明,在秦国内战结束后又因为做生意的原因经常往返于大秦出云郡老家和南明之间。
后来司马忠在南明结婚,有了司徒启的三个哥哥,到了司徒启两三岁的时候,亲自将他带回出云郡,将司徒启过继给了老家的堂兄弟当儿子,为的是让对他有大恩的堂兄弟有个养老送终的人。
之所以将最年幼的儿子送过来,就是为了让还不记事儿的司徒启从小和对方培养感情。
在司徒启刚过完两岁生日的时候,司马忠就抱着四子踏上了返回大秦的船。
临出门前,司马忠的老婆,也就是司川的奶奶抱着自己的老幺一直在哭。还年幼的老大、老二、老三懵懵懂懂的看着母亲哭但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年轻时的司川奶奶有着南明本地土著和桥洲人的血统,很漂亮,抱着自己的幼子哭得梨花带雨,依旧无法让铁石心肠的丈夫回心转意。
“等他老了,我们可以把他接到南明来,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儿,为什么非得把老四送走!”
“你这么做不怕老家的人戳你脊梁骨,说你吃绝户么?”司川奶奶也被逼急了,即使再恶毒的话只要能将自己的孩子留下,她都可以说。
“再荣不会来南明的,我了解他,他就算死也要死在黑龙旗下。”司马忠想将儿子抱出来,妻子死死的揪着儿子的腿不放手,水汪汪的眼睛一直在流泪,僵持许久女人还是放手了。
司马忠抱着儿子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妻子的声音:“你就是让你儿子去吃绝户!司马忠我看错你了!”
听着最亲近的人最恶毒的攻击,司马忠说道:“再荣撑不住了,他需要一个让他活下去的理由。”
“吃绝户?”司马忠说道:“别人可能会这么想,但你是我的妻子。”
…………
秦国,出云郡。
当司再荣醉醺醺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这让整日昏昏沉沉酗酒的司再荣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
任由老哥哥发呆,司马忠打扫着房间,桌子上还放了不少新买回来的菜。
反应过来的司再荣情绪很激动,他问司马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老哥哥,你不知道南明的日子多难过,你弟弟我一时大意,生了四个儿子,这怎么养的起啊,老哥哥就当替弟弟分担一下,把老四带大,以后就让老四给你养老送终。”
“老哥你放心,孩子还小,不记事儿,你就说他是你亲生的就行。”
“当然,要是哪天来了桃花运,人家嫌你带个拖油瓶,你就给我打招呼,我把孩子再领回去。”司马忠打趣道。
兄弟俩争执了很久,最终司马忠还是独自一人返回了南明。
于是,司继勇,也就是没改名之前的司徒启打从记事儿开始,他的父亲一直都是那个瘸腿的汉子。
瘸腿的汉子是左腿从膝盖下截肢,只能靠假肢走路。
司徒启问过养父腿是怎么瘸的,可老人从未提起过。
后来在大秦帝国皇帝诞辰和建国日社区上门慰问的时候,司徒启从慰问官员的口中得知,老人的腿是在战争中被炸没的。
司再荣从没瞒过司徒启他是被领养来的,只说如果他哪天死了,司徒启把他打落了,就去南明找自己的生父去。
打落是出云郡的方言,指的是老人去世后安排老人后事。
司徒启从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他一直觉得这个打人如此疼的汉子可以活很久很久。
从司徒启记事以来,每年都会有大秦官员上门慰问,为首的官员穿着威风凛凛的官服,同行的社区工作人员将米、面、粮油等慰问品塞满家里的厨房。
官员握着养父的手,一口一个老英雄喊着,然后面带微笑的看着镜头,说一些司徒启听着云里雾里的话。
司再荣一直没有讨老婆,主要靠着给人修车养活司徒启,那是正在大秦帝国经济发展最迅速的十几年,修车也没少赚钱。所以司再荣对司徒启谈不上有多好,但吃穿上从未亏待过。
至于对司徒启的教育方式就比较粗暴了,小错小打,大错大打,也打出了品行正直,身体健壮的司徒启。
没读过多少书的司再荣对读书好并没有什么概念,所以对养子的学习没怎么上心。从小学起,在同班同学都被父母安排着周末各种补习班的时候,司徒启得以在琴川市的大街小巷里疯跑。
虽然养父的管束并不严厉,但还是有几条不可触碰的红线,一旦触碰就是一顿打,从司徒启的用户体验来讲,那些打都是痛入骨髓但不留后遗症,主打长记性无副作用。
其中一条红线就是严格的门禁时间,小学时是晚上九点,上了初中在司徒启的提醒下宽限到了十点,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养父就开始提着皮带上街找人了。
之后就是视情节轻重对养子进行“教育”。
司徒启就在这样的节奏里一路疯跑到初中,上了初中的他和所有同龄人一样,觉醒了名为“尊严”的东西,他不再接受自己像小学时那么丢人,被父亲从游戏厅里揪出来,然后走一路打一路。
这一路上他还不能跑快,只敢在父亲的推搡下向着家的方向踉跄地多走几步,好快点回家。
即便如此,在读初中的几年里,司徒启不出意外的学坏了,他成了一群小混混里最有“格调”的那一个。
他不好好读书,上课睡觉,但是从来不逃课;他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喝酒,但他没养成张口闭口问候别人母亲的口癖;他打架冲得很猛,但从不像其他不知轻重的崽子一样挥舞着尖锐的东西伤人。
但是他还是成为好学生眼里无可救药的流氓。
那段时间,整个大秦帝国主要城市都笼罩在倒皇派的白色恐怖中,虽然皇帝已经掌权,但还是不断有当年内战时坚定支持皇帝的人被暗杀、被清算。
幸运的是司再荣因为早早退役无心仕途所以没有被卷入这场风波中。
没人会在意一个路边修自行车的老头有怎样波澜壮阔的曾经,即使知道,杀一个修自行车的不会达到任何政治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