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太子府空无一人,所有人等安全抵达豺山宫,开始了危险、刺激的隐匿生活。太子遁入离宫,而元同并未离开平城,与墨瞳藏匿于城东的一个小院,那里曾是槐杨氏与柳琭的居所,如今只有槐杨氏独居。小院不起眼,一个妇人更不起眼,数年来无人关注这里;如今两个风云人物寄居于此,小院能否成为扭转大魏乾坤的中枢,天知地知!
太子失踪、藏匿、逃跑、叛逃,凭借一口伶俐齿,董谧硬是将拓跋嗣说成了逆贼。龙颜大怒,将太子贬为庶民拓跋嗣,发兵全国搜捕,重点是塞北与太行山。
塞北有王洛儿的老巢,那小子可是太子亲信,嫌疑最大;太行山雄奇险峻、山陡林密,最适合藏人。按常理推,此二地必是拓跋嗣逃匿的首选,董谧的部署并无不妥之处。
当然,董谧也想到了平城周围,他预判元同也可能铤而走险,让拓跋嗣藏在都城附近,兵不厌诈这一招,老怪物也谙熟。
尽管董谧一再嘱咐,但搜查的兵卒并未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藏在这么近的地方等于送死,只有癫傻之人才会这么干。
所以,他们化作蜻蜓,到处去点水,草草鼓弄而一无所获,便回去复命了。至于豺山宫,董谧自然也不会放过,派了上百人前去搜查,却也无疾而终。
拓跋珪对董谧很是信任,但豺山宫的秘密却只字未提。与其他朝臣一样,董谧眼中的豺山宫不过是皇帝狩猎的行宫。自拓跋珪险些丧命于此,这豺山便有了邪性,经口口相传,这里逐渐演变为大魏的不祥之地。董谧不信邪,越是邪性的地方,越有可能是绝佳的藏身地,遂派出百人前去搜捕。
董谧是半神,可以不信邪,但兵卒们是凡夫俗子,对豺山恐惧至极,没人愿意进去,生怕被冰雹拍死。他们幸运得很,一路上并未偶遇冰雹,豺山宫也已近在眼前。他们心想着到宫里转一圈,然后速速下山交差,却不料这豺山宫周围异象频出。
六尺长的大豺在林中穿梭,九尺长的巨鹰在空中翱翔,更可怕的是,竟然有几具骸骨在草丛中打斗,好不热闹。突然,山谷深处响起一声闷雷,一时间,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白天闹鬼,兵卒们哪里见识过,他们扔下刀枪,撒腿便跑,上山用了三个时辰,而下山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仓皇逃回,兵卒们心有余悸,却也心照不宣,谎报军情都不用商量。
所以,搜查豺山的结果是—搜遍了每个角落,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实际上,有一人已猜到拓跋嗣会藏身于此,那便是拓跋珪。他不想看到儿子被砍头,所以装作什么也不知,也没把自己的怀疑告知拓跋绍等人。
清河王一党以朝廷之名,风风火火搜捕了两个月,颗粒无收,不得不偃旗息鼓。此时,拓跋嗣已不再是太子,而是庶民拓跋嗣、逆贼拓跋嗣。
世态有些炎凉,追捕告示已泛黄,百姓也已淡忘,没人把太子和拓跋嗣都当饭吃,低头看着自家的田地才是真章。
被淡忘也有好处,盯着的眼睛少了,拓跋嗣倒也能安生遁形。但无元同的指令,拓跋嗣只能龟缩于山中坞堡,接过宇文日手中的权利,做上了堡主。
元同则不再龟缩,探出头,伸出腿,踏上反击之旅。皇宫内外均有元同的眼线,宫中有华阴公主,宫外有签典司密探,平城发生的大事小情,元同均了如指掌。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元同获得诸多消息,唯独漏掉了足以翻盘的那个。万人与拓跋绍苟合,已身怀六甲,若元同早点知道此事,拓跋嗣会早些变回太子,皇宫也不会血流成河,清河郡那两万人也不会无辜惨死。
这世道就是如此残酷,从不给人以假设,过去即是定局,回头无益,往前看才是正途。
反击之前,元同还需做一件事—调兵。他要把龙蛇岭的兄弟们调往豺山宫,以护卫拓跋嗣的安全,也为将来的绝地反击积蓄力量。
四千人之众,穿越两国,即便是分散、分批,在此风声鹤唳之时,也绝非易事。元同在广平楼密会崔宏,让他说服一干老臣假意投靠拓跋绍,以求自保。同时,他还让崔宏想个办法,借皇后葬礼之机,把龙蛇岭的兄弟运到魏国。
于是,崔宏祭出了“黄肠题凑”,借助木料运输来运兵,但如何操作,他却没有章法。关键时刻,必有董谧助阵,他建议崔宏找江左谢家来采买木料,可谓是良心之举。
其实,董谧有自己的盘算,他坚信拓跋嗣和元同藏在某处伺机而动,所以想通过元涤这条线摸出元同的行踪。每个人都不白给,各有各的如意算盘,谁打得响,最后一刻才能见分晓。
谢家接过差事,数百架马车,三千民夫,跋涉千里,将木料从江左和秦国运来。可惜了,押送木料之人并非谢夫人元涤,董谧的算盘没打响。
那一边,三千民夫领了工钱各自散去,数日后又全部汇聚到豺山宫,他们正是龙蛇岭的兄弟,借运送木料大摇大摆穿行于魏国境内,在董谧的眼皮下完成集结,成为天子卧榻畔的一把尖刀。
元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反击的时刻到了。他的反击以离间计开始,杀死大祭司嫁祸清河王。两个墨家人的刀法堪称完美,时间掌控得甚是精准,大祭司告完状便咽下那口气,与世长辞。元同他们本还有意外收获,大祭司吐出了惊天秘密,但他们却无缘听到。
董谧凭借伶俐之口混淆视听,残害了清河两万条人命,换得拓跋绍和万人两条命。一万条才换得一条,人命何以如草芥?在权利和利益面前,他们就是个草芥的价。
老子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