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刺客倒地,董谧雷霆大怒,“你们这群无用之徒,怎能让他如此轻易求死。快,救活他,我有话要问。”
哪里还有得救,婢女用力之大,脖颈已被自己切开一半。一个女子,为义而来,行义而亡,无人知道她的姓名。她不过是一枚棋子,牺牲在权利斗争中,谁人又在乎她姓甚名谁?
死了一个,董谧又开始关注另一个,蹲在墙上的那个。此时,她已不在墙上,听到同伴的警告后,她随即跳下墙,逃之夭夭。
为避免打草惊蛇,董谧并未在自家小院周围安排人手,而是让他们埋伏在远处,待刺客进院后再行包抄。见一个刺客一直骑在墙上,伏兵都不敢轻举妄动。
婢女逮着逃跑机会,跳下墙,顺着来路夺命而逃,跑到半路便转向它方。她不想公主受到牵连,需得离公主远点。若是不转向,她或许能甩开追兵,在她犹豫那一刻,追兵已到了近前。
她无暇多想,撒腿便跑,慌不择路,跑到哪算哪。好在她腿下功夫甚好,而追兵也并非那五个鸟人,只是候猬营的喽啰们,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在漆黑的掩映下,婢女一路狂奔,将追兵远远甩到后面,看似已成功脱险,没成想摸进了一条绝路。急不择途,她一路向北逃,没成想逃到了宫城的尽头,被数丈高的宫墙挡住了去路,纵使她身轻如燕也无法越过。
此路不通,只能另选它途,她左右环视,东西各有一堵墙,应是两个院落。她并未多想,纵身一跃,跳进西面的院落。
婢女入宫时日不多,平日里也深居简出,对皇宫的格局不甚了解,这西院是万贵人的寝宫—万人宫,而东边则是后花园,论藏身自然是后花园更优,但她偏偏选了西院。
不出所料,追兵一会功夫便赶到,见四下无人,便料定贼人已逃至院中。追兵有二十余人,却分成两派,禁军与候猬营各半,他们之间还存在嫌隙。
皇宫本是禁军的地盘,候猬营借捉拿奸细为由进驻皇宫,揪出二十余个奸细后,形势大变,候猬营大有鸠占鹊巢之势。
一有重大行动,总是候猬营来统领,而禁军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心存怨怼在所难免。
候猬营一贯作风野蛮,为目的不择手段,这十余人想闯进东西两院,来一个彻底搜查。禁军却遵循着礼数,未经圣上应允,绝不可搜查后宫。候猬营兵卒欲进院搜查,禁军兵卒阻拦,两派便在门口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同朝当差,动干戈伤和气,还不吉利,他们不得不回报董谧。董谧本无兵权,更何况调动禁军,不过今夜的行动得到了皇帝的首肯,也有拓跋绍的兵符在手,他已然是大权在握。
得知刺客逃脱,董谧不免又是一番斥责、谩骂,而想到搜查院落,他却犯了难。他并非没有权利,也不是没有胆量,而是有所顾虑,万人的寝宫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能为旁人所知,特别是皇帝。此时此刻,万人已不在寝宫,而是藏身于清河王府。若皇帝得知自己的妃嫔已出宫,还住在儿子府中,结果会怎样,董谧不敢想象。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搜查御花园,待明日禀明圣上,得到应允后,再搜查万人宫。百余名兵卒,举着火把,搜查了一夜,把整个花园翻得底朝天,连湖底的鱼都捞了出来,也没找到刺客。
东院没有,刺客必定是藏在西院。好在西院已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除非刺客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否则他们定能将其生擒。董谧已成竹在胸,表面不着急进西院搜查,实际上是想阻拦这一干人进院。
西院内,婢女窝在角落中,不敢动弹。她心如刀绞,不停地自责,姐妹二人本想替公主报仇,没成想中了董谧的圈套,真是太过鲁莽。她眼睁睁看着生死姐妹被贼人围攻,本想跳下去驰援,但二人事先已商议好,一旦院中有诈,望风的必须撤离。
无奈之下,她跳下墙逃走了。此刻,她是追悔莫及,早知如此,还不如战死。
这一夜,她内心几度起伏,身为墨家弟子,撇下同伴临阵逃跑,已是不义,此刻又躲躲藏藏,绝非侠义做派。她想冲出去,与这群贼人战个你死我活,即便身死,也当慷慨激昂。
一转念,她又想起了墨家的新铁律—行义不忘身、身死不取义,冲出去则必死无疑,虽是轰轰烈烈,却有违铁律。
一边是舍生取义的道义,一边是不可枉死的铁律;一边是发自内心的冲动,一边是箍在头上的警示。究竟该如何取舍,婢女心中游移不定。对她而言,这是一种折磨,那快意人生让她怀念,无所畏惧、当为则为;而今这个人生目标似乎正在远离她,走的无声无息。她既留恋它,却又期盼它离去,如此矛盾,却又不知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