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持续了很久。
为了筹备这场宴会,女王不仅准备了丰盛的宴席,还将分散在各地、没有重任在身的黄金王族成员都召集了回来。
他们都是葛德文的子嗣与后代。王子在多年前按照母亲的意愿,与一位出身高贵的稀人女性结合,他们的后代至今已经绵延了数代。
这些后裔中,除了少数能够在王都生活的直系血亲外,绝大多人的父辈、祖辈,在很早以前就被分封到了各地,为王朝效力。
这些封君尽管属于黄金家族,但在宴会前连罗德尔的城墙都从未见过。
即使是那些能够有幸留在罗德尔的后裔,也鲜有机会面见先祖。
毕竟尽管流淌着王与神的血液,但经过数代后血统也变得稀薄,
不但没有力量变得弱小,身形也与普通的黄金之民愈发接近,不复祖辈的雄武。
除了那一头继承于女神玛丽卡的亮丽金发与姣好面容外,几乎看不出他们与葛德文的联系。
因此尽管有幸能够出席宴会,但也只有那些血脉较为接近、子孙辈的后裔,才有机会、有勇气上前向葛德文致以问候。
葛德文也温和地一一做出了回应,并与他的子嗣们随意地交谈起来,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
不过,颇为荒诞的一幕是,作为最年长者的葛德文,偏偏是在场的黄金家族中看上去最为年轻的一位,
尽管成名已久,但岁月对于葛德文的影响微乎其微,他依旧维持着年轻的面孔,只有那些与他最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到他外表上的变化。
而那些子辈、孙辈,却不可避免地受到时间的侵蚀,尽管身体里流淌的黄金血液让他们免疫疾病之忧,但依旧无法阻止衰老的到来。
曾经闪耀的金发变得干枯失色,高大挺拔的身躯变得佝偻瘦弱,就连眼中的金色赐福也行将熄灭,黯淡无光。
这位正与葛德文交谈的老者就是最好的写照。
他是葛德文的长子,继承了葛德文的封号和封地,成为了宁姆格福的领主。
父子二人自从分封后,就很少能够见面了,除了述职外,这位王孙基本上都留在史东薇尔治理全境。
葛德文看着自己孩子的衰老和虚弱,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即使是半神的孩子,没有获得律法的恩典,终究也只能以凡人之躯,感受衰老的痛苦。
过去,他的孩子是一位跟随在他身边,身经百战的战士,他仍记得父子二人共同出战的峥嵘岁月,
如今,父亲几乎没有改变,孩子却已经是老态龙钟,行将就木,还有比这更为悲伤的事情吗?
不过,这位领主大人似乎没有意识到父亲的感伤,他正在向父亲继续抱怨,关于宁姆格福的问题。
“如果继续征收‘不信者税’和‘宽容奉献’的话,”
“父亲,我们一直苦苦维持的和平,可能就要被打破了。”
葛德文听到这里,也是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宁姆格福民族众多,除了与黄金子民同样的风暴遗族外,还有数量庞大的亚人、混种。
自先王征服风暴王朝以来,王朝就一直奉行对当地异族的打压政策。
对风暴遗族,剥夺他们的爵位与土地,让他们戴上象征罪责的风帽,发配边疆;
对亚人,将他们驱赶到洞窟和密林中,稍有踪迹便肆意捕杀;
对混种,则将他们视作不祥的存在,作为奴隶极尽剥削。
这也导致当地的问题一度十分严重。
直到葛德文成为当地的领主,情况才有所改善。
他允许那些本该被发配边疆的战士留在史东薇尔,条件是献上忠诚;
明令禁止捕杀亚人,宣布他们只要发誓效忠,就能安全地在宁姆格福生活下去;
尝试改善混种的生存环境,逐步废除了他们的奴隶身份,让他们能够尽可能免受贵族的剥削。
后来那些跟随他的失乡骑士们立下功勋后,葛德文还不吝于将啜泣半岛分封给他们。
所以尽管失去了名誉,但是风暴遗族在葛德文的治理下,过得并不算差。
亚人和混种也感恩隆德,并拥有了自己的聚落,他们的领袖也成为了葛德文的封臣。
宁姆格福也成为了圣树建起前,那些不被待见的异族,唯一的乐土。
这种政策在他走后,也被他的长子继承了,一切本该继续保持下去。
但新王拉达冈上台后,便发生了剧变。
在王的支持下,黄金律法的信徒们愈发狂热,愈发地排斥非人种族和异端。
贵族们的剥削行为被按上了维护黄金律法的正当性。
所有不同的信仰都遭受到了打压,一度连象征联合与和平的古龙信仰也遭到了波及。
即使很多亚人和混种已经信奉了黄金律法,但仍遭到被狂信徒和贵族私兵的攻击。
这种情况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宁姆格福。
这位年迈的领主面对这种情况只能竭尽所能,尽管他曾是一位杰出的战士,
但是手中的刀剑,面对贵族们的阳奉阴违时却无济于事。
他也只能将将维持宁姆格福各方的稳定与平衡。
而“不信者税”和“宽容奉献”却使得一切努力几乎化作泡影。
这一切的根源反而出在葛德文身上。
要想支持北方的战争,就必须要大量的后勤支持。
而对蛮族的军事行动,注定了无法为参战的战士提供足够的回报。
一整个部落的战利品,可能还比不上一名封地骑士一身装备的价值。
所以还需要进行封赏。
种种开销加起来,即使王朝的财富积累多年,但也是捉襟见出。
于是,拉达冈王,适时地推出了新的财政来源,
针对非黄金信徒的“不信者税”,
针对非黄金子民的“宽容奉献”。
那么这两种税收的征收标准了?
由地方领主和教区主教根据各自辖区的情况,“自由裁决”。
这实际上直接将针对异族的打压和掠夺合法化了。
而将税收具体到地方时,又有了极大的差异。
罗德尔地区经过多年耕耘,基本上由黄金子民统治,即使是边缘山林中的异族,也都改信了黄金树。
格密尔地区也是类似情况。
利耶尼亚实际上由卡利亚王室独有,与王朝名义上是平等关系,基本上不受王城管辖。
盖利德地区虽然也有不同种族,但也基本上不受影响。
如果再结合拉达冈继位后,一些贵族的反常举动,那么新税的出台背后也就带上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了。
葛德文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开始,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格外陌生了,曾经的团结似乎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只有尔虞我诈。
黄金种族与外族,黄金律法与其他信仰,贵族与平民,贵族与贵族,甚至连曾经亲近的兄弟姐妹之间,
都是明枪暗斗,防不胜防。
有时候他真的很怀念过去那些,更为单纯的日子,仅仅只是作为一名战士,与友人一同冲锋陷阵。
而不是困在深宫中,每天都要处理众多麻烦的事务。
但身为王储,就要承担王储的责任。
“的确,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么再继续征收额外的税收,我认为是不符合律法的道义的。”
葛德文做出了自己的评判,
“我会在宴会结束后上禀女王,尽快解决这些事情。”
“那真是太好了,父亲。”
老人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