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玉握茶杯的手微抖,想起齐冷全家罹难,他孤身一人被流放至海边受苦六年的事,心脏越发像撕裂一样,泪水涌动,眼圈顿红。
齐冷默然,便欲一探究竟,虞玉偏开头,深吸一气:“冯柯为什么要这样做?”
齐冷能听出她声音微颤,似带着恨意,又似暗藏着痛楚,心里疑窦更深,少顷才道:“豢养杀手。”
虞玉颦眉。
齐冷解释道:“东厂能在朝廷里一手遮天,一半靠皇权,一半靠杀手。负责替葛敬忠豢养这些杀手的人,便是冯柯。”
齐冷:“去年年底,东厂倒台,冯柯提前获悉消息逃离京城,带走了一批潜伏在京城里的暗哨。如今他派人在登州四处拐掳男童,施以宫刑,应该是为储备精锐,以备来日东山再起。”
虞玉痛心的问:“养杀手,就一定要阉掉他们?”
齐冷:“这是东厂的规矩。”
虞玉悲愤填膺,噙泪看回齐冷。
齐冷:“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表现得很平静,似乎那些伤痛根本与他无关。
虞玉含着泪道“你是他养的杀手吗?”
齐冷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大概明白她为何如此了,否认道:“不是。”
虞玉却似乎没有听出这句话里另一层否认的意义,究问道:“那,他欺负过你吗?”
这个问题她之前问过,那次是借着酒劲,这次不一样,她问得很清醒、很确切,像一位要为稚子讨回公道的母亲。
齐冷想,他大概是漂泊得太久,孤寂得太久了,以至于这一刻竟会觉得这种关切充满诱惑,令他不再想去深究是真是假。“欺负过。”
虞玉眼圈一涩,泪水涌下来。
齐冷看着那泪,哑声道:“为何落泪?”
虞玉眼眶的泪涌得更凶,转开头,伸手指拭,发现指不完,起身便走。
齐冷伸手拉住她,往回一带,虞玉又一次跌坐在他怀里,泪水似珍珠散落。
齐冷抱着她,数次克制住去接那些珍珠的冲动,再次哑声:“回答我,为什么哭?”
虞玉凝视着他,双手按在他肩头,眼圈泛红,嫣唇微颤:“你觉得是为什么?”
齐冷半响说不出话来,心底激流翻涌。
虞玉今日为何突然色变?
为何执着于东厂的人是否欺负过他?
为何又要在他承认以后流下泪来?
其实,他大概有答案,像被阴云蒙蔽的天幕,隐隐约约有一束光辉,只是他在黑暗里待得太久,所以不太敢相信,更不敢去认定。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吗?愿意与他一生一世相守?
对峙间,舱外又一次闯进来一道人影,虞玉埋低头,与齐冷的姿势显得更暖昧。
严义抬眼见着这一幕,大为震惊,刹住脚转开头道:“头儿,前面来了一艘船,也是李家船行的,那些船工还被绑在甲板上,如何处理,还请头儿示下。”
齐冷看着脸露赧怯的虞玉,道:“押回舱内。”
“是。”严义应声,却没有立刻走,“还有货舱那边…”
“我会来的。”齐冷打断。
严义这次没敢再逗留,吞一口唾沫,灰溜溜走了。
舱室安静下来,齐冷看着虞玉:“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这次怎么害羞了?”
虞玉本来垂低的脸再次偏开,瓮声:“我不想别人看见我哭。”
齐冷不语,抱着她起身,再转身把她放回座位上。
虞玉的下巴被他抬起来,面颊一热,是齐冷在替她擦拭泪水。
虞玉抬起眼,眸光漉漉,鼻尖发酸。
齐冷的指腹上长着粗厚的茧,擦过面颊时,触感温热而粗粝,他大概是第一次为女人拭泪,力道有一些重,大刀阔斧的,却又像在指拭着一件珍品,不容许蒙尘分毫。
“我不是阉人。”齐冷忽然解释,惊得虞玉瞳仁震颤。
“不必为我难过,”齐冷眼神认真,补充道,“如果是的话。”
虞玉愕然,看着齐冷离开舱室,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