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拒赋撕榜(2 / 2)通天楼记首页

牧少游母亲严肃的说道:“成何体统,还不快和乡亲们道歉!”

牧少游心领神会,迅速地捧起了酒杯,恭敬的鞠躬:“对不起大家久等了,我先喝了赔罪!”

宝山赶紧拎着杯附合:“我……我也赔罪。”

蒲大元哈哈大笑,喝过一杯后,蒲大元才激赏的说道:“今日之宴一是庆贺生辰,二是为了庆贺我们一槐镇这么多年终于免了税赋,少游、柴夫卢、宝山几个人撕了榜文,带领大家拒不交赋,才争取到今天的利益,今天就小鬼当家,大家应该为他们的少年勇气喝一杯。”

蒲大元所说的事是他们前两天刚刚干下的一件大事!

都说任何一个时代必有三件难以逃避的事,一是死亡;二是时间的流逝;三是税赋。前两者或许还不容易察觉,但税赋近在咫尺,而且永不缺席。

由于一槐镇的土地上种不出足够的粮食来,有门路都跑到外地谋生去了,剩下的乡民们只能靠着给邻近的乡绅和商贾做短工,收入极其微薄,有的干脆常年服徭役,混口饭吃,可是天下并无兵事,连劳役、短徭都供过于求了,日子越来越难,最近几年更是如此,然而槐州州府的人头税却是照收不误,对于牧少游这样父亲早丧,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普通之家来说压力是很大的,如果他去服徭,母亲就更难,如果不服徭,就需要出五倍的人头税兑换免徭。

不久前,槐州州府派税官照例来一槐镇催税,还在议事厅外的大墙上张贴了各州县交税榜单,一槐镇由于欠税人员较多,上了黑榜,还附了名字各地宣传。牧少游作为当事者和一槐镇的活跃分子,便趁着月高风黑,伙同好兄弟柴夫卢、宝山把附近各地的榜文全给撕了,州府派来的税官勃然大怒,要求大家供出“真凶”,不然就连坐抓人入狱,还要威胁加赋。乡民们害了怕,牧少游只好自首,不过他并不惊惶,冒着坐牢的风险据理力争,认为一槐镇的土地情况和别的地方不同,不应该按人头收税,应该按田亩,这样就几乎不用交什么税赋了。这事在本地商贾蒲大元的支持下一直闹到了州府府首那里,没想到府首大人竟是出奇的开明,认为少年反对的极有道理,同意免去了一槐镇的人头税,统一按照可耕作的田亩收税,连同一向很重的商税也一起折半。府首大人私下责怪税官,那点税收不够看的,尚不抵给他们为一槐镇做的“官道平整捐”之数,就算加码盘剥又能有多少落袋?对一槐镇这个地方的治理原则是:不闹事就好了。

牧少游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之所以关心那个传言并不是猎奇,而是这件事和他眼下的生计有关…………

这时候,大家开始纷纷向蒲大元敬酒祝寿,送吉祥话,除了变着法儿夸少游、宝山外,多是夸蒲大元英明,有的人喝多了甚至夸到当今通天楼治理有方,大家才有机会和蒲大元这样的人物在一张桌上吃烧鸡、喝烈酒。

说起通天楼,牧少游有不同的看法,忍不住插嘴说道:“通天楼里的人可不用纳税赋,服徭役,自然有时间做很多闲事,可他们也没怎么管理好天下不是,我们一槐镇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众所周知,这个通天楼是中原十九州权力中心,管辖各州各府,是最有权势的人物所在之地,是公认的智慧高,德行好,还有通天入地的大本领,被称为贤人,这些贤人强者共同管理庇护中原十九州,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好的修行者,就是离普通人太远了,

大家叹息道:“只要是在通天楼取得修行成就的人都不用纳税服徭,更何况他们这些大修行者,当然不会关心我们一槐镇这样的不毛之地了。”

“大元叔,我们也想去修行。”角落里一个本已喝的红头大耳恹恹欲睡的高瘦少年又摇晃着站起来,喷着酒气,举起了酒杯,少年叫柴夫卢,牧少游很喜欢这家伙,每次收柴完毕,柴夫卢都站在山之高岗上,眼放红光,手臂指天,就是现在这副神态,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意味。

大家听到他说想去通天楼修行都哄笑起来。

柴夫卢不为所动:“他们可以,我柴夫卢凭什么不可以,我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而且还强壮呢。”

蒲大元哼了一声:“通天楼可不是你们砍柴去的鬼马道,想去就能去的,你们还是想点实际的事情做吧。”

在中原十九州修行并不是十分普遍的事情,不仅要有门路,还要有名师传法,还得有慧根加上无比艰辛的努力,百年来进入通天楼的也不过百十来人,就拿槐州来说,近三十年来,还没有一位修行者能进入通天楼做了院士的。

牧少游想的是修行的好处,嘟囔着说道:“柴夫卢说的没错嘛,修行不光能免了徭役,还能学本事,再不济,还能强身健体呢,这样的好事我们怎么不试试呢?”

蒲大元脸一沉,说道:“我走南闯北经商这么多年,在商路上见过最多的死人,不是强盗山贼,而是这些修行人,一旦入了点道就喜欢争强斗狠,不是舞刀弄剑就是搬弄神通,反而给自己招来灾祸,进入通天楼的那些人也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一路拼斗上去的,不见得是什么好前途。”

在这里蒲大元说的就是权威,牧少游、柴夫卢、宝山吐吐舌头,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了。但这不妨碍大家的话题慢慢由眼前的烧鸡走向了中原十九州的英雄大事。

在隐帝退位之后,通天楼由五位大贤共同掌管,民间常常说这五个人联手治理下的国家比隐帝时代更加昌明了,只要是大陆上的修行之人都可以挑战他们,并有机会成为新的五贤,只不过难度太大,目前五贤之位已经稳固了很多年——这五个人分别是来自东海的龙引人、来自小岱州的雀观道人、来自凤凰洲的舞娘、来自通州的五丈先生、还有隐帝的表弟仲王。

他们是中原十九州公认的五大贤人,地位尊崇,无出其右。

据道听途说,今年又有不少修行者前往通天楼挑战五贤,都没有成功,其中有一位昆仑老祖,是被给予厚望的盖世强者,和五贤中唯一的女流“舞娘”激战一天一夜,那一战横贯西疆削平了昆仑山脉三尺冰盖,要不是老祖及时认输,老巢都得给端了……

牧少游对他们的事迹并不陌生,在平时街谈巷议中,在书籍的记载中,已经流传了不少关于这些通天楼强者的传说和神迹,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好的修行者,似乎无所不能,这五大贤人和通天楼里的院士们共同管理庇护中原十九州,带领着十九州欣欣向荣,他们的事迹固然令人神往,但牧少游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却不能平复——为什么长久以来槐州这块地方就是遗弃之地,就像被通天楼忘了一样,也从来没听说这里出现过什么修行人,大家也都安贫乐道,接受了这样的现实,都只能在故事里寻找他们的影子,没有人想着走出去,看一看,至少真正目睹一次神迹。

三巡五味之后,宴散,天渐暗。

明月如洗,波光穿过窗棂落在喝红的脸上,这次真的喝的有点多,税赋已减,少年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他枕着胳膊躺卧在床上,和月光一般安静,父母和外婆都已经摇着蒲扇外出乘凉,留给他一个冥想的空间。

宝山没来招惹他,因为宴会刚结束,就被柴夫卢神秘兮兮的拉走了,不用猜牧少游也知道,一定是去找榷茗氏家的初初去了。

柴夫卢又要借着酒劲和初初表白了,牧少游想着那画面就觉得有趣,柴夫卢这只理想主义的癞蛤蟆总想着吃天鹅肉。

柴夫卢喜欢初初,但他没什么钱给她买礼物,宝山家不差钱,所以他变着法儿让冤种兄弟宝山买,然后假道伐虢、借花献佛。宝山比他小几岁,泡妞的技巧远不如他,很吃亏,宝山出资出力,交了不少学费。

当宝山几次委屈地向牧少游投诉时,牧少游笑的无可奈何,宝山气的要绝交,牧少游赶紧安慰说:这不明摆的事实是吗,榷茗氏给初初找婆家,一定会攀亲蒲大元的,柴夫卢呀,没戏!宝山这才舒心了。

牧少游没有借花献佛,却借的是书,宝三家有不少藏书,宝山懒的一本一本带,牧少游读不过瘾,宝山干脆把他带进蒲大元的藏书室,所以宝山家里的藏书都被他翻得差不多了,无论带画儿的还是带字儿的他都没有放过。

因为他读得很快,还过目不忘,凡是经过他五官检阅的信息,都自动交叉整理,当这些庞杂的信息碰撞贯通后,想象力就开始翻腾恣肆,有时候也带给他些许痛苦,他还在想“一槐镇大变故”的事,这个事在官书中记载的年份刚好和《通天楼轩辕附本》以及《十九州重器别说》中记载的“隐帝归隐”发生在同一年,关于帝王归隐的记述都十分简短,而且语焉不详,这么重大的国事也能草草了事,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不过那是修行世界的事,牧少游自知是平凡的乡野小子,有的只是一点点小聪明,顶了天就是蒲大元,怎么可能窥破天机。

人类最大的智慧就在于等待与希望,如果再加上一点——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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