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冷了，慈宁宫早早就用上了暖炉。

但是，太后还是病了。

最开始不停地咳嗽，太医换了什么方子都无效。

后来寿祥太后半夜高烧不断，陷入昏迷。

太医们来来往往，翻烂了许多医书，都束手无策。

皇宫的沉重凝结成天上的阴云，随着秋末的到来，宫中气氛越发的冷冽透骨。

“太后脉象实在古怪，久太医也不敢断言是否是中毒。”

平太医悄悄把这事传达给岁晚，岁晚得知后立刻回来向主子禀报。

谭百潼沉吟片刻，把手中的经书放下，语气里是遮不住的兴奋：“看来，有人对太后心生怨恨了。”

岁晚“啊”了一声，问：“小主怀疑是谁？”

“你猜猜会是谁？”

“那……皇上知道吗？”岁晚摸不着头脑。

谭百潼看向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带着阴冷，她笑而不语。

过了几天，岁晚就说：“文贵人向皇上提议，请一位大师来做法，害怕太后是被不干净的祸害了。”

“请了谁？”

岁晚直愣愣地回答：“好像叫什么浮沉道士。”

提到这个，岁晚非常兴奋，眉飞色舞的跟主子说：“奴婢听过这个道士，据说法术高深，哪家哪户出现了什么疑难杂症，他只要施个法，就没事了。”

谭百潼嗤笑，第一次把厌恶与仇恨显露在脸上，语气却是那么温和，听不出半分恨意。

“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

尤其是食人血肉的江湖骗子。

这家伙没有死，真是可惜了。

几日后，道士做法。

皇上和妃嫔们都居在慈宁宫内，看着浮沉道士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嘴里念着咒语。

过了数年，他现在老了很多，成了半截入土的老人。

“皇上，草民感知天裂阳不足，地动阴有余，妖孽克主1，这才使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久睡不醒。”

皇上看不出信没信，一直面无表情，说话也是平平淡淡：“妖孽是谁？”

浮沉道士看向妃嫔。

谭百潼有一种不妙的直觉，此事冲她而来。

“此女命中克母，亲缘不兴，煞气深重，手染鲜血无数，因此与太后娘娘八字相冲。”浮沉道士低头下跪，斩钉截铁地说。

皇上眯着眼，话里带着压迫：“是谁？”

“此灾星是您府中的大姑娘。”

“此妖孽是您宫中的谭才人。”

久远的记忆与现在的声音相结合。

众人惊讶地发现，被点到名的谭百潼不仅没有紧张害怕，反而笑得明媚灿烂。

皇上见她这幅表情，略感兴趣：“谭才人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谭百潼行礼：“回皇上的话，臣妾突然觉得浮沉道士里的几句话挺有趣的。”

不知为何，浮沉道士觉得这个年轻妃嫔有些说不上的古怪。

“哦？谭才人说给朕听一听。”皇上一看就不相信道士的胡言乱语。

他十三岁就登基为帝，鲜血，尸骨，在皇位下无数。跟着母后，见过后宫肮脏，这点小把戏指不定是在看热闹。

显然，他很享受谭百潼能够给他带来什么样的趣味。

“浮沉道士口口声声说臣妾与太后娘娘八字相克，让太后娘娘久睡不醒”她语气陡然一转。

“可是臣妾自入宫以来，承蒙太后娘娘眷顾，时常给太后娘娘请安，侍奉。怎会八字相克，现在才让太后娘娘病重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个道士分明是在胡说八道，也不怕闪了舌头，遭天谴。”

此话说的毫不留情面。

浮沉道士额头冒汗，他厉声喝道：“草民看这位小主身怀恶鬼，煞气冲天，皇上。倘若不及时去除小主身上的恶鬼，怕是殃及咱们启国啊！”

闻言，谭百潼故作委屈，跟皇上说：“臣妾只不过是为自己辩解，说出实情。怎么到了道士这里，臣妾就从妖孽变成了身怀恶鬼？臣妾不知该如何诉说，难不成只能眼睁睁瞧着江湖骗子随意攀咬，要了臣妾的性命不成？”

皇上被她这俏皮又含沙射影的话逗笑了。

“来人，抓了这个江湖骗子。”皇上立刻下令。

浮沉道士来不及反应，就被侍卫踢了一脚，强行跪下，双手反扣背后，动弹不得。

“皇上，草民冤枉啊！草民、草民还有仙丹，可以让皇上长生不死，容颜不老。”

谭百潼毫不客气的反问他：“这么好的药怎么自己没用上？现在吃上一颗，待会还能看一看是不是真的不会死。”

“这……”浮沉道士心虚，下意识说，“世间最好的东西应该献给皇上，况且仙丹只有一颗，是草民机缘巧合之下，得神眷顾。”

谭百潼又说：“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早点说，偏偏在本小主拆穿你的时候才说出来，是想讨好皇上，网开一面吗？”

皇上难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谭才人口齿伶俐，在后宫中恐怕没人能说过她。

“把他关押，择日问斩。”

道士吓得屁滚尿流，连说：“皇上！皇上！草民见多识广，去过不少外地，有法子让太后娘娘好起来！皇上！”

皇上迟疑了。

到现在，太医院那群无用的太医还没找到治好母后的办法。

他能够花大量时间去找遍天下明医，可是，母后却等不及。

想到这点，皇上让侍卫停下了。

“太医院可是天下最得意的大夫，他们现在为此百般无奈，你一个江湖骗子，能行？”

浮沉道士眼看还有活命的机会，死死抓住这个机会：“草民一定能，若治不好，草民愿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朕并非无情之人，若你治好了太后，朕准你将功赎罪，欺瞒陷害一事概不追究。”

听到这段话，季常在下意识看了谭百潼一眼。

皇上连谁指使的浮沉道士污蔑谭才人都没问，怕是已经心里有数了，不愿意追究慕后黑手。

侍卫在皇上的示意下，松开了浮沉道士的双手，行礼告退。

走进宫中，浮沉道士便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异香，很淡很淡，跟宫里点的檀香差不多融为一体。

“奇怪，”浮沉道士稳住心性，向皇上说明自己的发现，“皇上，草民闻到了一股异香，是一种叫风信子的香味。”

“风信子？”皇上从未听说过这种植物。

浮沉道士解释：“这花大多生长在青枫国，是当地最常用的一种毒花。这种花香让人闻久了就会陷入昏迷，最初不停咳嗽，误以为是风寒，严重时，就像太后娘娘一样发烧昏迷。”

“按理来说，这种毒花不该出现在这里。”张贵人顺嘴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吓得立刻瞄了皇上一眼，见他无心怪罪，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

“不过，草民闻到的风信子味道很淡，估计下毒者不敢用太多，所以太后娘娘差不多日日跟毒物接触，才会一病就病了许久。而且风信子的味道特别苦涩，一般人是掺在别的地方，如焚香一般熏着。”

浮沉道士沉思片刻，走到点燃的香炉闻了闻，发现里面没有风信子的味道，又向杨嬷嬷询问：“太后娘娘除了爱用檀香，可还有什么其他的香料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