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华灼正式接任影部神女的授印之礼,因她身份特殊,不仅神族,就连妖魔两界也派人前来观礼道贺,场面之热闹,不亚于司织就任司云殿主神那场华宴。
然而,对于华灼来说,这样的热闹喧阗却如同历劫。
送走宾客,原本一派端静的华灼立马像没了骨头似的趴回桌案,伸手大呼救命:“快别光站着了,过来给我捏捏!”
澹生不由浮起笑来。
她恍若未闻,只管招手,知情识趣的仙娥近前给她揉肩捏背。
仙娥力道掌握得极好,华灼闭目享受,舒服得想哼哼,懒懒撩开眼帘,正见澹生点了几个仙侍整理贺仪,她眸光一亮,探着脑袋问:“主上呢?主上送了我什么?”
虽然司织成为司云殿主神,但华灼的称呼并未改变。
洪劫后,天帝景元向六界陈明了洪劫退去的真相,现在的神族提及太阳神云神夫妇无一不怀着敬仰之心,连带云族的声望也日益提升。
族人们没有忘怀,是主神给了他们一个安定的未来,也是主神的牺牲使他们如今得到这份敬重,何况华灼自幼长在主神跟前,情谊深厚,自然也没有那不长眼睛地去她面前纠正。
主上离去后,华灼萎靡了许久,把自己关在书阁里看主上留下的书册,再也不嚷嚷着要出去,她终是和主上一样,将书阁乃至天权塔楼的古籍倒背如流,成了司影神女,也成了百草谷药王的忘年交。
澹生眼看着那个闹腾跳脱的小女孩,被抛在了滚滚不停的时光里,任岁月冲刷得褪了颜色。
好在,千百年过去,太阳神寻得主上回归,也带着那个生动的小女孩回来了,影殿里又响起欢声笑语。
澹生闻言,微笑着道:“神女不妨自己来拆。”
华灼倦意已散了大半,移形换影,瞬间出现在澹生面前,三两下扯了丝带,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满怀期待的笑容凝在嘴角。
老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真是主上送的?”
澹生也不禁扶额。
木盒里竟是一整套上古史!
还是后古早已寻不见的不死树皮作的底!
以他对那位的认知,大致猜到了这套约摸资历比他深的上古史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澹生无言半晌,好容易挤出个笑,一本正经地将这事给圆过去:“神女,想必主上这是希望你以史为鉴。神女今日接了影落印,也便接过了守护芸芸众生的责任,任重道远,神女万莫令主上失望。”
洋洋洒洒一大篇话下来,华灼大受鼓舞,当即以一通慷慨陈词响应,从现在做起,主动帮忙给面前一堆贺礼登记造册。
澹生却是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整理得差不多的神族这边让给华灼处理,自去收拾归墟送来的,才拿起礼单,里头轻飘飘掉下来一页纸。
他捡了起来,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入眼帘。
——战帖。
帖子一角印着黑色火焰纹,落款是南焱。
澹生恍惚记得,此人乃是魔界分支烈焰一族的小少君,御火天赋极高,小小年纪就打遍归墟同辈无敌手。
这张战帖写的倒也极为简练,没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只道明自己的身份,以及邀华灼一战。
目下神魔两族关系日渐融洽,同辈切磋再寻常不过,澹生略作沉吟,将战帖递给华灼,让她自己决定。
“不去!”华灼果断道。
澹生有些意外。
华灼眨了眨眼睛,拿着战帖三两步走到冼云池边上,两根手指一松,战帖落了下去,眨眼融成一团淡雾。
谁说约战就必须应战?
还烈焰族小少君,一听就跟那个拐跑了主上的家伙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他下了战帖,她就一定要去!
扔了东西消了气,转日,这事就被抛在脑后,华灼勤勤恳恳地行起影部神女之职。
适逢休沐,华灼应好友之邀,前往巫山赏枫,才行出天宫不远,就被人拦住去路:“我是数日前同你约战的南焱。你为何爽约?”
听到这个名字,华灼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冼云池里那张早化得渣都不剩的战帖,原本的好心情淡了三分,她本想轻哼一声,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又缓了缓,尽量平和的语调:“我并未应战。”
他在东海吹了一夜的冷风,谁想人家居然压根儿没想应战。
南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厥过去,更想找人打一架,忍不住摩拳擦掌:“那么,我现在向你下战书。”
华灼眉头一皱,摇摇头:“我还有事,失陪。”撇下他就走。
南焱再次被拒,掌心蓄起炎焰轰出,擦着华灼脖子就过去。
热意袭过,华灼只觉颈间毛孔悉数炸开,背心噌地冒出一层冷汗,蓦地回头,礼数尽抛:“你是疯狗么!”
谁想这南焱非但不怒,反而唇角轻勾:“这样你就不会拒绝了吧。”
华灼倒吸一口冷气,想着与好友的约,硬生生再次忍住:“没功夫跟你在这儿瞎扯!今日我有约,要打改日!”
“改日是哪日?喂——”
巫山云障外的华灼俯视薄岚中满山殷红,勾腰猛喘气,心间却是一松,总算甩掉那个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