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安,我乘坐巴士回程。路边的树在眼前飞速形成黑色浪潮,单薄的切割我与这里的联系。我想留下,但我想不到留下的理由,亦或者说我不清楚我留下是否会有好的结果。在这种时刻我分不清退缩是否意味着懦弱,未知的未来显得过于可怕,冷漠灼伤我这可悲的心思。
禁不起自我剖析,我忍不住猜想她经历了什么,回味那一句话时的神情,唇部那处吻痕也变得平淡无感。我们仍然在渴求着答案,即使那会刺破我们的皮肤,即使会感到血淋淋的疼痛。
我想合眼就此一觉沉沉,但心底深处始终有块地方令人不得放松。我循入洋流向着海底猛扎,在窒息前踏入那片寂寂陆地。这里旺盛生长着不知名的枯瘦藤蔓,盘缠数不清的岩石丘山。
在陆地最深最深的一角,我看到一处高大石山矗立,风化严重布满裂缝。上面被勾勾刮刮出许多刻痕,我走上前摩挲山壁,粗糙的表面轻而易举破开手指吮吸鲜血,在其上撒下星星点点嫣红。
我就此想到这是什么,这是我用作遗忘的旧地。
而这里,我看着那些刻痕,都是用来遗忘安的。
我曾经用力地去划除有关你的痕迹,可是我一次次地划去,留下来的刻痕却是一个清晰的你。
我无法忘记那样的场景,在她哭泣的那刻,我这颗行星也摇摇欲坠,心底的高山顷刻间崩塌,所有的刻痕在那时无比清晰。
月球抚拨潮汐用亿年做单位,而行星围绕太阳飞行却忘了抵抗引力。
……
回到住处第二天便正常工作,下班后例旧烧了一壶热水,喝过后便躺在床上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突然想到答应的事还没做,又打开手机拨通电话。
“哈喽。”欢快的声音响在那端。
“现在搬如何?”
“有空了?”
“是的。”我说,看了一眼时间,差三分钟时针指向六点时刻。
随后她说了一个地点,我起身穿衣花了十五分钟到达那里。她引领我穿过走廊步入客厅阳台,在那里几株绿油油的琴叶榕活泼地立着,放在一块的还有几小盆多肉类的植物,具体名字我叫不上。
“喏,就是这些了。”她指着那些植物说道,落日余晖斜斜在她落下的卷发上跳跃,令我想到古早杂志海报封面上的沙滩女郎,充满了生命力。
“这是什么?”我注意到一个螺青花盆里的植物似是只有根茎,黑乎乎的边缘还有硬质细叶均匀朝外散开。
她看向我指的地方,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啊……是菠萝。”
“菠萝?”我惊讶地挑了挑眉。
“菠萝。”她端起来打量了一会儿,像是在端详一盘沙拉,“种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没如何打理,吃剩的菠萝种的,想着是菠萝生命力就应该和外表一样强。”
“得,得。”我接过那盆看不出是菠萝的菠萝根说:“那现在就由我来照顾了。”
“得,得。”她怪里怪气学着我说话。
整体移走也还算轻松,避开客厅走廊散乱的垃圾我将它们搬到她不知道从哪借来的木板推车上,一路拉着回去。
她跟着一起,跃跃欲试想打下手。
“我说,比比谁搬得快,如何?”她看着我将绿植一个一个搬下推车说道。
“力气蛮大嘛。”我夸赞一番。
“听着倒像是挖苦哩。”她尝试了一番发现琴叶榕着实重,便放弃了这个打算,“不搬了,蹭破了手可不好。”
“是极是极。”我赞同她不搬,有些事情多一个人反而不会提高效率:“另外挖苦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理由的,着实佩服而已。”。
“佩服?”
“绝对佩服。”
“你这人讲话怎么总是这样怪里怪气。我说,这么久了你也不问问我的名字。”
她坐在旁边拿出手帕擦拭着手上的污渍,在看我即将完成时又问道。
“你的名字?”我停了下来看着她。
“怎么说也到了该知道的地步了吧。”沙滩女郎少女低头挺起胸脯用手梳理着打弯的头发,咬着发绳吐字含糊不清。
我等了一会,少女也没说她的名字,“那么你的名字?”
她抬起头看着我:“又不是那么想回答了。”
“得,得。”我两手一摊,干脆就当这回事不存在,继续搬剩下的绿植。加起来共有个八九盆,是得规划一下如何摆放才尽得人意。
暂时打算把大的都放在客厅角落,多肉类就一字排开放在阳台,那个小菠萝就单独放在卧室窗台上。
“房间倒是出意料干净。”趁我搬完她走进来打量着房间说道。
“唯一优点。”我招呼坐下,顺便接了一杯水给她。
“就自己?”
“就自己。”
她手拄着腮说:“喜欢打扫卫生?一个人打扫卫生需不需要光着身子?”
“这是哪里话”这大脑够奇特的,我盯着她想象出一个复杂的脑袋构造。
“在看哪里?”
“你的脑袋。”我如实回答。
“可有想说的?”
“顶顶有趣。”
“唔,不讨厌的回答。”
说完这些,我们便都不出声,房间里意外安静,夕阳的余晖泼洒剩至最后一点,阴影一点点淹没到下巴。
“喂。”
“什么?”我看着她。
“说点什么听听。”
我想了一下,发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既没有有趣的事,也没什么想得到的笑话:“脑袋空空,讲不出什么。”
“空空亦是满满。”她想了一会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