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爷爷已经含恨去世。奶奶白天低头干活,默不作声。
到了夜晚,偷偷望着爷爷的照片,伴着无声的眼泪。
不停地擦拭着,捱到天明。又接着开始忙碌另一个白天。
我的父亲和母亲,常劝着奶奶,说:您放宽心些,想办法多吃一点。
虽然粮食不多,但您不必总给我们和孩子们省粮食。再挺一挺,说不定就能好起来呢。
父母说这话时,声音微微颤抖着,分外地心虚。
分明是在哄骗所有人,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肯信。
奶奶并没有责怪他们天真的安慰,笑了笑,别管我了,你们也要想点办法。
走到沙漠深处,说不定会拔一些沙葱来。或者,到内蒙去,也许他们那里能让你挖一点野菜来。
你们什么也别想,找东西吃,活下去,把娃娃养大。
父亲和母亲也默不作声,内心彷徨不安,只是点点头,好让奶奶安心。
奶奶无力地靠在被子上,父亲把被子给奶奶盖上,轻轻在奶奶身上拍了拍说:“妈,您歇着吧”。
奶奶点了点头,目送父亲转身出去。
没过多久,奶奶有一天起得很早,刻意打扮了一番。
进门来,对母亲说:把小平抱起来,叫我看看。
奶奶就站在门口,并未近身来,母亲从炕上抱起了我,举起来,冲着奶奶。
对我说:快叫奶奶。奶奶见我冲她笑了,奶奶也笑了。
然后,挪着虚弱的身躯,慢慢回到自己的屋里。
到了晚饭时间,母亲煮了野菜汤,去叫奶奶吃饭。
连喊了几声妈,均不见作声。
到了奶奶房间,房门虚掩,推门进去,奶奶在炕上,母亲再喊仍不出声。
奶奶面容安详,把自己穿戴得整整齐齐,就如同睡着一般。
母亲再次摇了摇奶奶,还是没有反应。
母亲大惊,心说不好!连忙出去叫人。
父亲去地里干活不在家。转身去了隔壁。
另一院里是我大伯家。母亲语无伦次,连哭带喊,把大娘喊了过来。
大娘快步跟着母亲来到奶奶身边,喊了几声妈,又将奶奶拍打推搡了几下。
大娘见奶奶始终没有反应,伸手探了探奶奶的鼻息。
又摸摸奶奶的手腕处,终于放声大哭出来。
“妈啊,您老人家怎么走了啊?...”
我母亲见状,握着奶奶冰凉的手,惊吓得也哭了起来。
“别光顾哭,赶紧把小平他爹喊回来。”
于是,母亲边哭边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门,去地里喊我父亲回来。
父亲听说后,脑袋里嗡的一下。顾不上母亲,赶紧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回家来。
回到家,父亲抚摸着奶奶,失声痛哭起来。
过了一阵,我大娘说:“兄弟,妈走了。你先别哭了,妈把自己的衣服都穿好了。”
父亲再看,果然奶奶已经穿好了寿衣。
奶奶不想麻烦后人,自己早就拆洗缝制好了几件带补丁的素衣。
请了村里几个人帮忙,用一口薄木棺材,和爷爷合葬在一处。
这一年,我半岁。
葬了奶奶,全家人更加无依无靠。
父母去生产队劳动,姐姐7岁,大哥3岁,我半岁,才学会爬和坐。
父母把三人锁在院子里玩。渴了,就喝生水,饿了,就剥树皮、草芽儿吃。
实在闷了,姐姐就伙同我哥,把门扇抬起,露出一缝隙来。
抱着我,钻出门去,去找她的小伙伴们一起玩。
天黑了,再钻回来。
等父母劳动回来,看不见我,问起姐姐,姐姐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