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卫尹,大卫京畿重地、政治中心、地理中心、经济中心,大卫子民最向往之地,文人称之为京城,武人称之为京师。
净觉寺位于京师东南6里外的净觉山上,原为一个小寺,因挨着京城尚可维持。几十年前由香客们集款和尚们主持修建了一座梅苑,其实就是个山庄。之后香火逐渐繁盛起来。
梅苑里亭台楼阁水榭长廊不算啥,这里最出名的是冬日里满山遍野梅花开放的盛景,以及那梅林深处山石壁上的那首题诗,只有诗,没有诗名,署名陈伯玉。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横空出世的一首悲怆之诗,震动大卫文坛,人们遍寻陈伯玉其人无果。为了盛名,还有人冒充,后来都被时间一一验证真伪。
据说当时连明月楼都出重金邀请数十大家为此诗合曲编舞。
再后来人们猜测陈伯玉是化名,又有人反驳不可能,这世上没有人不在乎名,除非这个人出了意外。于是就有惜才者私底下联合一些官府的朋友查访死亡的书生文人,此事自然无果。
几十年过去了,陈伯玉的名字越来越响亮,诗名之争也愈发激烈。
冬至日,晴天,梅苑梅花林格外热闹。值守国子学的助教、京师两大书院的本地学子及外地进京参加会试的各地举子,貌似都来赏梅了。
罗一与蒋士铨、蒋康泰来的有些晚了,靠近题诗壁那边已经没有空位置了,他们隔远些找了个早已清空积雪的空地,一旁极有眼色的小和尚立即上前问询登记,不一会儿两三个小沙弥抬着一张小几、地垫、蒲团、点心茶水、火炉炭盆等一应用具,熟练的在几株桃树间的空地上摆好,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慢用”就退下了。
嘻嘻,不是免费的哦,离开时都要清算费用,这是净觉寺这群出家人的另一项收入。
三五成群的学子们围炉煮茶,品诗论学,谁谁谁新作了什么诗什么文如何如何,谁谁的文章又得了某位大家的几句评语,某地又出了神童云云。
不远处一桌时不时“好、好”的鼓掌声,再次鼓掌罢,一头戴碧玉抹额、身着宽袖直裰大氅的白净书生起身,拱手作揖道:“好,今儿献丑了,刚腹得一首,众学兄请品评。嗯”清了清嗓子,慢走两步以示构思,继续道:
“雪霁天日晴,净觉古寺幽,梅苑暗香,仰瞻伯玉。玉树琼妆映碧空,青衫围炉话春秋。笑语间,梅影斜窗,茶香四溢,袅袅绕画梁,共赏芳华醉意长。松柏苍翠映红墙,竹影婆娑月影凉。梅花初绽映雪光,点点红妆添雅趣。风送清香入心扉,诗意盎然神自怡。此景此情愿长留,岁月静好福安康。愿得年年如此景,共赏人间好风光。”
“好、好”“才兄这词,十分应景,不错”“好”
叫好声,鼓掌声,有些扰人,但没人扫兴,社交嘛,不就互相吹捧,都是人精。罗一在心里腹诽,这诗嘛……呵呵,韩淹10岁时写的都比这好。
“罗兄,认为此作如何?”蒋康泰低声问。
“……这,……的确应景”。
蒋士铨抿嘴轻笑出声:“康泰恐不知,罗学兄有个师弟叫韩淹,十分擅长词作,我也不及也。且刚满15之龄。”他实在憋不住笑了,抱歉小韩淹,借你挡一挡我的笑意。
“哦,当真?能得蒋堂哥夸赞,且小小年纪,可当真了不得。罗兄你那师弟现在何处?”
“他还在青州府,5月中刚得了生员。”
“有缘一定讨教一番”。
这个蒋康泰,非常的自来熟,碍于蒋士铨的面子,罗一平日对其很是客气。
……
不远处又有一座争论不休,且是围绕陈伯玉的那首诗名。
“诸位,吾以为康宏先生的《怀古独叹》更为贴切诗意,扶风先生的《登高望远》更加爽直。”
“你这不等于没说?到底哪个更好些?”
“哎?要不今日我等重新定义个新名如何?”
“若吾等知道陈伯玉前辈的生平和经历,知晓他在什么情况下写就的此诗,就好了,哎,争论了几十年了,也没个定论。”
“可,你们不觉得,闻之落泪吗?反正,吾每每品读,总有种闷闷愤愤之情绪,兼有悲痛欲绝之意,但又说不上到底缘何如此,众学兄,可否为愚下解答一二?”
“好吧,小阿远,让哥哥来告诉你吧”,一个身着镶金丝红缘黑色大氅、头戴玉冠的青年一把箍住了刚才说话的清秀少年,哈哈大笑着调侃:“你啊,幼学之年,毛都没长齐呢,再年长几岁自然就明白了。不过,你小子整天寻思啥呢,怎会有了郁郁不得志之意?伯母又收了你的玩具?”
“哼,这位学兄,请注意言辞。愚弟以为以文会友当雅正清辞!”清秀少年一本正经的掰开青年的胳膊,脱离掌控,只字不提玩具的来源。
这下惹得其余几人彻底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就绕过了关于诗名的讨论。
罗一则远远望过去,会心一笑,这个少年跟韩淹小时候很像。那一大一小有三分相似,应有亲缘关系。
在一阵远远近近的笑声与私语中,一个年轻的小厮走到了罗一这边,恭敬的询问:“请问,哪位是罗举人?我家主人说得遇故人,相邀一唔。”
蒋士铨与罗一对视一眼,蒋康泰望着罗一,满脸疑惑。
这么诚恳,罗一也不好推迟,颔首回道:“我是罗一,请问你家主人是哪位故人?”
“我家主人说,见面既喜,提前告知大煞风景,就在题诗壁那边,罗举人,请。”
“我去去就来,你们慢聊。”罗一站起身,微微点头示意小厮带路。
绕过一桌桌宽袍大袖的文士、圆领直裰长衫袄背的书生,来到了梅林尽头的诗壁前,一株盛开的梅树下,宽大的地垫、更大的几前围坐着六人,其中两人见到罗一过来,一前一后站起身拱手相迎:“罗一,好久不见”,“罗兄,别来无恙”。
“周公子,好久不见,周学兄,别来无恙”罗一分别见礼。
“罗一,这位是国子学助教林先生”“见过林先生”
“这位是国子学黄教谕”“见过黄教谕”
“这位是新进的翰林院待诏司珏”“见过司待诏”
“这位是即将赴任渠县县令二甲进士南荣子昊”“见过南荣大人”
周羡君给罗一一一介绍余下四人,罗一都进退转向有度一一施礼问好。
礼毕,周羡君又对着四人说:“这位是青州府举子罗一,与我这弟弟有同窗之谊。”
“哦,罗举人,即是周贤弟的同乡,来,坐下叙叙旧吧”南荣子昊招手示意。
“是,多谢。学生单名一个一字,才疏学浅,诸位唤我罗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