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还有汤包,砂锅饭,烧鹅,烤鸭,蹄花,剁椒鱼头……
加上折耳根和香菜的煎饼果子,还包了三颗大蒜,天,好吃到麻。
成为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幸福。
然后点了一碗辣茶。
装不下啦!
我发现食物的气息,已经基本占领我全身的呼吸通道。
“对了,我给你挑选了一些衣服,不知道喜不喜欢?”鲸姐走进一个储物店,从一个柜子里面取出一个大包裹。
黑色,起码有床单那么大,此时系成一个硕大包子的模样,我挂到背上,摸上去好像天鹅绒。
“喜欢。”我不假思索回答。
“来不及了,不然我应该让你自己选。”这句话很小声。
“什么?”我打着饱嗝询问道。
“没什么,走,我们去看表演。”鲸姐今天从脸上挤出第一个假笑容。
在圆环建筑的内圈,有一些开放空间,大概十几层阶梯一直通向内部花园。
此时没有一个人,我们成为了唯一的观众。
看来大家还在外面急三火四,想到这里,担忧爬上了我不会佯装的脸。
“别怕,有我在。”鲸姐把包裹扔到阶梯上,我们一起坐了上去。
一个小丑装扮的人正在离开,看见有观众坐下,又撤回,打算继续他的表演。
“你还是没有抓住「那东西」吗?”鲸姐把我揽入怀。
我左右上下看了看,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东西,反正感觉屁股底下好舒服。
“没有「那东西」,大家想侵入就侵入,没有「那东西」,你却侵入不了任何人。”鲸姐第一次解释「那东西」。
这里的入侵,主要指精神,也包括梦境。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表演在鲸姐示意我往前看的手臂中,开始了。
先是一顿杂耍,索然无味。
接着变起脸来,小丑转化到各种各样的动物,然后回到小丑。
最后停留在一张皮下,也就是无脸。
接着他点燃了几个火圈,并且让它们转动起来。
然后开始一边走一遍念着咒语。
表演看着简单,实际上一点都不困难。
就这样,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太无聊了,我打起哈欠。
“注意看。”鲸姐耳语道,我能感受她气息。
小丑身前有一个木桶,很快,木桶里面有东西飞出来。
周围并没有起风,我把脖子往前伸了伸,发现那是一堆树叶。
金灿灿的……
一会上,一会下。
怎么说,仿佛怕生的小猫咪躲在盒子里面不敢出来。
终于,表演者站出一个用力的马步,大声呐喊,双臂在空中挥舞,憋红了脸,似乎我和鲸姐坐在他肩膀上一样。
啊……
随着划破空气的嘶吼,木桶里面的树叶,随即以螺旋的方式上升。
已经高过头顶。
那螺旋,慢慢形成龙卷风的模样。
「那东西」……
反正,我没怎么看懂。
哐当!
树叶散落。
因为木桶翻倒。
这一脚,力量不小,贵元还跳起来,摸了摸自己脚背。
小丑似乎在指着木桶里面的树叶争辩。
但是贵元毫无兴趣,直接一阵骂骂咧咧。
小丑提着木桶撤退。
随着逐渐增多的脚步声,鲸姐却没有停留,在贵元的注视下,带着我离开了大楼,走了一道没人的后门。
刚才外面的人群,已经开始往这里聚集。
“鲸姐,为什么我们非要和他们不一样呢?”我背着大包裹,有点累。
鲸姐没回话。
“感觉自己像个显眼包。”倘若不遵守规矩,我不是成为不了人类,而是会因为处罚与鲸姐分离。
“你着急了?”
“嗯,不过我是担心……”
“这就对了,你知道吗,只有你穿针引线的时候着急,你的朋友们,哼,经常穿个把小时不带累。因为,只有人,才会着急。”
这是什么意思?
“我错了。”一般听不懂我会先道歉。
“真奇怪,主任不见了,你却不着急。”鲸姐好像对小路很熟悉。
七年了。
在培训楼接受了整整十年的培训后,我才入住鲸落湾一号。
我永远记得,鲸姐送上来的亲吻。
整整七年。
人有几个七年呐。
我在房间里,在楼梯间,在屋檐下,在梦里面,看见了太多原子人与楼管分离的场面。
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
终有一天,那也会落到我肩膀上。
从第一年起,我的心房仿佛落下一块爬满青苔的石头,堵在那里,每次看见鲸姐,石头就越发沉重,压住我的倾诉。
犹豫和之前一样,跑上我的脑门。
思绪万千,已经完全忘记身在何处。
“阿烈?”鲸姐喊着我的名字,“阿烈?”
小径的尽头已经到了,两边是树木,前面是悬崖,我们走了不知道有多远。
她把包裹从我背上卸下。
“你还记得你门边的画吗?”她看着前面的森林,画中景,并不是这里,因为看不见那座木屋。
“记得。”
“那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多么想,带你去看一看。”
“我也想。”脚边有一朵小红花,我捡起来。
“阿烈,你还记得锦囊的意思吧?”鲸姐突然两只手扶着我两边上臂。
“记得,你特别叮嘱过,那里面是人类全部的秘密。”我声音响亮。
“你迟早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你迟早也会打开它,窥探人类全部秘密。”鲸姐走向悬崖边,望着一片茂密的植被。
“我,我,我不要……”我想任性一把,但是声音的力道明显不足。
“我送你一个礼物,别动。”她什么时候又走了过来,手已经到达我脸庞。
我大概猜到了那个礼物。
因为曾经无数次跟她讨论过,为什么人类会长痣呢,而我们原子人却如此光滑,毫无瑕疵。
我闭上眼睛,眼眶内壁已经润湿。
左边眉毛里面仿佛一根针扎过。
一只野猫踩上去,又缩回手。
我不知道已经完成,一直没有睁开眼。
“阿烈啊!”鲸姐站在悬崖边,猛然转身,太阳还留下一点点轮廓,逆光中,她眉飞色舞,“你是我的命根子!”
我掰着手指,无暇顾及,因为正在掰断手里的花瓣。
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鲸姐的气息非常近,“来,到悬崖边,大声说,来。”
小红花不小心掉落。
我回头看了一眼。
不管了,鲸姐让我说,那么我就说。
太阳的轮廓已经坠落,星星尚且没有出现。
微风吹过,夹杂香草般的薄荷。
你迟早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这句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那么和鲸姐永不分离的方式只有一种。
我没有准备好,但是不重要了。
我要大声喊出来。
喊给鸟,喊给牛,喊给溪流,喊给大地……
“妈妈!你当我妈妈,你做我妈妈,好不好?”我喊破了嗓子,“妈妈!我爱你。”
我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我转过身。
一个孤苦伶仃的笑容,逐渐石化。
这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就是……
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