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圆圆迷惘地望着杨宛。
杨宛看看周围,房内静静的,只有她和圆圆两人。她把房门掩上,脸色变得那么苦涩难看:“我们也是人,可是不被当人对待,就象一个泥塑的玩具,被任意地拉来推去。
我受不了,我腻了!”
她越说越激动起来,起初乍看时那无忧无虑的姣静的面容,象一下子被阴云覆掩了;深藏在心底的焰浆,终于喷薄而出,把她原本那好看的脸庞烧得颤抖而变形了!“我想逃出去!去重新找一条路,找一个真正能保护和爱护我的人!”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坚决。
圆圆惊讶地:“那不太危险么?再说那样的人到哪里去找呢?”
杨宛垂着头喟叹道:“要是他不死,我要跟他一起到疆场,做一个戎行中人,如梁红玉那样,死了,尸也是香的!”
“他,是指茅将军吗?还能不能有象他那样的人呢?”
杨宛的心里闪过一个个的影子,最后还是失望地摇摇头,感伤地:“不行了,我老了!一个女人到了这般年纪,只有被人当老婢来驱使了!光彩、魅力,都在他们心里消失了。
一片枯败的落叶,飘坠在沟壑里,等待着的是沉腐!我现在真想去从戎,我后悔辜负了张相公——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是我的‘哥哥’,真正的‘哥哥’!他让我这样叫他,我却没有做到。
他从戎去了,现在不知在哪里?那时在南京,我要是跟他一起走就好了。到了战阵上,与敌人一枪一刀,死了也痛快!可是晚了,不行了,晚了!”
她流着泪,握紧圆圆的手,象对自己的亲人忏悔般地嘱告着:“你还年轻,不要错过那出头的日子。
能去随一个为国尽忠的将军,倒比这些文绉绉的秀才强多哩!如果现在有这样一个人,不管他多大年纪,我就跟他去……”
圆圆忽地想起在铁狮子胡同巷口见到的那个英俊的武官,心中不由得一动,试探地说:“那天白门姐姐去看我,说是有一名辽东总兵吴三桂,正受到皇帝的优遇,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知姐姐可曾听说过?”
杨宛寻思少顷道:“吴三桂我知道,这是当年止生向我讲过的。止生在京里与吴三桂有过一面之缘,他说这人武艺很好,是武科出身,很有谋略。
这是几年前的事儿,后来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微笑着道;“宛叔姐,我有句话,不知你听不听?”
道:“白冂姐姐也他是国家的一名人才。”
“什么话?”
“既然这吴总兵与茅将军曾是相识,姐姐又思好戎武,何不去投见吴总兵呢?”
杨宛没想到圆圆会说出这意思,怅然道:“你这倒是好意!可是人家会看上我这半老徐娘吗?如果我象你这年纪,我一定会求他收我为妾!”
圆圆立时红了脸:“你不应就罢,何必反讥我?”
“不,我这是说的心里话。”杨宛的表情显得十分认真:“要是许身于这样的人,将来为国建立功勋,封侯封王,不也就成了第二个梁夫人了吗?”
圆圆嗫嚅道:“我可没有这么想望过……这些习武的人总不会那样倾恋声色。”
杨宛道:“这却不然!要看各人的性情了——其实性情人各不同,要紧的是看人的大德!”
“这却是难,谁能把人一眼看透呢?”
“这就是半在人为,半在命运了!”杨宛又勾起了自己的旧思,把惘然的眼神从圆圆那凝思的脸上移向被薄纱遮罩的窗棂。
圆圆问道:“宛叔姐,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杨宛寻思道:“如今田皇亲用我的一技之长,教小姐学琴,名义上算小姐的师傅,实际上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老婢!
我想离开这里,去找文峙相公,我相信,他会宽恕我。只要他能宽恕我,我就永不再离开他……”
圆圆依恋地:“你走,我也走。”
杨宛犹豫地摇着头:“你和我不一样,我老了,已经没有用处;你正年轻,他是不会放你的!”
正说到这里,听得外边有嘁嘁喳喳的声音,接着便见芳儿走上楼来,后边还跟着一个不知名字的小丫头。
芳儿气喘嘘嘘,神色慌张地道:“陈姑娘,你快回去吧!夫人在急着找你哩!”
圆圆一听,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向杨宛使了个眼色,匆匆告辞。
圆圆刚走近吴氏的房前,就听见声声惨痛的哀叫。她不禁心里一紧,几步转过檐廊,见上房堂前台阶上,家丁执了鞭子在抽打一名伏在地上的婢女,吴氏却坐在堂前,声声喝斥:“狠打!”
圆圆战战兢兢地走上台阶,一看伏在地上哀叫的是红玉,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吴氏喊道:“圆圆,你过来!”
红玉伏俯在地上,听到喊圆圆的名字,挣扎抬起头来,泪痕满面地望着圆圆只顾抽泣,不敢作声。
圆圆看一眼红玉,赶紧走到吴氏跟前,跪下道:“请太太宽恩,不要打她了!”
吴氏没有理她的话,板了脸问道:“你哪里去来?”
“到后楼去看杨宛姐姐。”
“你的病好了么?”
圆圆胆怯地答道:“好了……太太。”
吴氏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打红玉?”
“奴婢不知道……”
吴氏冷笑道:“哼,让她与你在一起,她却去逛戏班儿。这成何体统?连我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啦!”
圆圆连忙道:“这不能怪她,是我让她去的!”
“那也不行!犯了我的家法,谁也不行!”吴氏严厉地说着,喝声“打”,鞭子又雨点般地落到红玉那娇小的身上。
圆圆实在忍不住了,忙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跑到红玉跟前,一下子伏在红玉身上,娇目生嗔地望着吴氏,大声喊道:“打吧,打我!太太,打我!打死我吧……”
吴氏一看圆圆这举动,意外地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