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很急,他要我跟他走。”
圆圆慎思地:“这倒是很好,不过要走太冒险。明着走,他们决不会放你。偷着走,要被抓回来,可就险了!”红玉呼吸急促地:“那,我该怎么办,你说?”
圆圆想了会儿道:
“有办法——你先别急,既然夫人怜惜我,要收我做义女,我说话她或许肯听。
等我找空儿求求她,说不定能
成。”
红玉心悸地:“要是夫人不答应怎么办?暂时还是不说吧!万一不成……”
圆圆也觉得,这种说项的事情,很难有把握。万一不成,反而会害了一对可怜的情人。为慎重计,还是暂时保密为好。
“有了机会,一定会成的,别担心”
“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愿意吗?”
“啊,太好了!只要你允许,我愿意做你的亲妹妹!”
“天快亮了。”
“是,姐姐……”
“明天没有事,你就到戏班去一趟吧。”
“这……”
“不要紧,去吧……”
清晨吃过早饭,红玉理了发警,感激地望了圆圆一眼,便兴奋地下楼去了。
圆圆一人在室内,静静地看了一回儿书,心中很空落,记不住书里说了些什么。
她又想作诗消遣,却没有半点灵感;脑子象被一些迷蒙的云雾缠绕着。
她走近窗前,望见楼前一株碧绿的梧桐,枝叶的影子覆在纱窗上,使室内增添了幽森森的气氛。她隐隐听到了一种声音,定神细辨着。
象是琵琶声,从西边传过来。她忽然心有所感,觉得这声音象在哪里听过,熟悉极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杨宛。不错,是她弹的!
她似觉杨宛就在眼前,这琵琶声就象在向她诉说着什么话儿。琵琶声继续在响,响得那样恣肆狂放。
她的心被激动得振奋了,匆匆走下楼去,顺着向西去的青石甬道,进了一个拱形角门,绕过一座叠嶂盘藤的假山,来到最后一个院落的庭前。
这里是田府小姐惠儿住的地方,是一座两层小楼。
庭前一座玲珑剔透的小假山,旁边一个莲花池。这时莲叶已经枯败,惟有五色游鱼在水里喋唼上下,十分好看。
圆圆几天没有到室外,乍一出来,觉得一切都很新鲜。这明亮清新的自然景色,与自己那暗淡的心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犹豫地走近楼前,杨宛已经从楼窗看见了她,忙下了楼,将她接了进去。
随着杨宛进得房来,见房中迎面站着一个娇嫩的雏女。经杨宛介绍,圆圆才知她就是田弘遇的幼女蕙儿。
她天真地笑着,挽住圆圆的衣襟道:“陈姑娘,杨姐姐讲过你,说你的篌弹得再好不过,什么时候弹给我听听?”
圆圆谦让着,蕙儿却左一声右一句地缠磨。
杨宛说:“小姐,你与太太说一声,还怕她不教你?”
圆圆埋怨杨宛多嘴,杨宛便不做声了,蕙儿却连连嚷着:“我去,我去!我一说,母亲准会答应的!”这儿只有十五岁,虽是生在权贵之家,娇生惯养,倒没有贵小姐那种高傲性子。
长得聪明伶俐,酷爱琴曲诗画。杨宛劫来田府不久,便被派作惠儿的琴艺教师,同惠儿住在一起。
蕙儿对杨宛以“姐姐”相称,敬若师长,很是亲热,杨宛自是得到些许安慰。
圆圆看着杨宛,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样年轻好看,没有忧伤,没有思虑;奇怪的是,在她脸上找不到爱和恨的痕迹。
圆圆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好,默默对了长几上的一张七弦琴出神。
蕙儿见此情景,忙起身道:“二位姐姐在这儿说话儿,我出去走走。”说着便下楼去了。
杨宛问:“有南京方面的消息吗?”
圆圆把前几天寇白门带来冒襄的那封书信说了,越说越悲伤、恨恼,眼里嵌满了泪水。
圆圆的话,没有使杨宛感动,只是淡淡地道:“这些事儿算得什么!用不着伤心。
这些老爷少爷们,有几个是真情实意的?别看他们在你面前那种甜蜜样子,只不过是想得到一口美餐罢了!”
圆圆感伤而又疑惑地:“我不信,世上人的心肠都这样冷暖难测吗?”
杨宛沉思道:“当然,不都是这样。我这半生就遇到了不少好人;可是,我却不好,让他们为我受尽了苦头……”
她说着,忽然也伤起心来。她想起了张文峙,她后悔不该与他疏远,不该故意给他那样大的刺激。
她又想起了自己已去世的男人茅元仪,因为他是唯一对她最诚挚、最体贴、最宠爱的男人。
他把她看成闺阁知音,凡事百依百顺。但这样的好人却抛下自己去了,而闪给自己的是无限的冷酷……
圆圆钦佩道:“象茅将军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呢!”
“不错,是这样。但我却对不起他,我不是一个正经的女人……”
“宛叔姐,何必这样说?这还不是没办法的事儿么?”
“不,我不甘心!”杨宛忽然激动起来:“我才只有二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