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学临近，返校生和新生涌入校园。作为为数不多的暑假留校生，邹水被差遣着参与了大大小小好几项迎新的活动。

“可我也是新生啊…”

“没事儿，你来学校也有两个月了吧，该熟悉的地方都熟悉了。而且韦斯格同学，你应该也很期待认识朋友吧。”

不，我不是，我没有。邹水的怨气仿佛能具象化，但看着教导主任为开学苍老了十岁的样子，她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施湑，作为一位体贴助手的教授，给邹水放了个假。

“开学考魔药学不拿第一以后学分免谈哦，还有，体测我会来替你加油的。”他边笑边威胁。

这几天没有下午的特训，邹水还是很开心的。开学的前一个礼拜，她不是替教导主任编制、审核各种报表就是组织新生活动，剩余的时间就是埋头学习。朋友没有认识多少，倒是成了新生嘴里对老师阿谀奉承的人。

她叹了口气，然后把整理好的实验数据都放进文件袋里。在没有互联网的世界，人们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她瞟了眼被放进抽屉里吃灰的通讯器，这是个以魔力为能量来源的低配版电话。虽说是个电话，但只能拨给拥有配套通讯器的人。若需跟很多人保持联系，就要收藏很多通讯器，这是什么浪费资源的通讯设备啊？邹水心里吐槽，然后打给了配套通讯器的持有者，施湑。

“我不是说过明天体测会来当你的后援团吗？到时候把实验数据顺便给我就好了。”

“额，师父，真没必要，我自己也可以的。”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似乎凑地离话筒近了些，“精神上为你加油不行吗。明早九点我来接你，安说要给你做能量早餐。”

“好吧，那麻烦您了。”

“一周不见这么生疏啊。早点休息，明天见。”

2

施湑没有想到事情会糟糕到这个程度。

要怪也怪他自己。他从未让邹水飞超过一千米的路程，却莫名其妙得相信自己的助手可以在体测的一千两百米飞行里达标。

事实证明，他没有根据的信念实属误判。

看台上全是学生家长，个个西装革履的，似乎怕给孩子丢了面子。他今天少见地没有穿正装，毕竟他不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的。白色的宽大连帽衫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施湑仰头看着在飞行测试的学生们，邹水处在最后一个梯队。在完全适应飞行前，魔法师必须保持前倾四十度左右的姿态以控制重心和方向，如果缺乏锻炼的话，仅仅维持姿势就很困难。处在下方根本看不清邹水的状态，施湑一跃而起，气流托着他的脚升到了上空。

邹水已经不能正常呼吸了。她张着嘴努力汲取氧气，眼睛湿润，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肩胛骨和前胸位置的布料因为汗液紧紧贴在皮肤上，小腿可怜兮兮地发颤。

距离终点还有不到五十米，施湑抑制住自己冲过去扛着邹水去医院的冲动，在不会影响到测试的距离外陪着她慢慢移动至终点。

邹水在到达终点后几乎昏死过去，她仅存的一点力气只能保证她摔下去后死相不会太惨。施湑瞬移至她身边，把濒死的鱼捞进怀里。

邹水浑身绵软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坐下时也只能把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椅背上。

“张嘴，喝水。”

“教授，您简直像我再生父…”

“打住，年纪大了可听不得这话。”

邹水没再出声。施湑拧上水杯盖子，一扭头，就对上邹水打量的目光。他下意识要移开眼神，毕竟心跳速度在一瞬飙升，他无法保证自己面上毫无波澜。

这样慌张又纯情的挣扎邹水当然不知道，她只是目的单纯地观察身旁人的脸而已。

帅啊，这就是马猴世界的人物吗？

“学长？”

“啊？”

“这样叫您，您会开心吗？我记得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我是这样叫您的。”

施湑年方二三，一次恋爱都没谈过。魔塔过于封闭，恋爱资源稀缺这些问题并非主要原因，要怪就怪心动这种事情是占卜都无法预测的玄学。

太阳的热量导致血管中液体沸腾，他秉着呼吸，有点不知所措。应该看哪里呢？她的眼睛？还是右侧内眼角斜下方的痣？施湑知道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笑，但累积在数次日常的小悸动之上，就能够到他心尖尖那根弦。

我喜欢她。

施湑很有效率地总结道。得出结论后他开始分析原因，自己到底喜欢邹水哪里呢？具体哪一点他是说不出来，或者说他无法在众多优点中挑出一个。她是个魔药学天才，制药和咒语一学就会，有时比他更清楚材料的配比。有分寸的热忱让她在生活中也成为很耀眼的人。对邹水来说，小脾气和热情都是很珍贵的感情，但偏偏他足够幸运得以成为特殊，并栽得明明白白。

沉默一阵，施湑突然挑起话题：“邹水，选课的时候魔药学选亚地教授的。”

“您不希望我选您的课吗？”

“我当然希望，但亚地的课更注重于魔药的使用方式和用途，属于知识输入。我的课偏向于知识输出，全是实践，这种我们课后有的是时间做。这是第一个原因。”

“那其二呢？”

其二是师生恋不被允许，但魔药学学者和其实验助手的关系不被限制。施湑佯装懒散地耸耸肩膀，他当然不会以这种方式表达心意。

邹水以为他理由没编好，调笑的话还未说出口，背包里便传来振动声。她越过施湑去够他另一侧的包，终于触碰到带子了，却被施湑压住了手。

“谁的通讯器？”

她莫名一阵心虚。

“哟，有事瞒着我？”

“同学。”邹水抽回手，懊悔自己不会隔空移物。

施湑没有说话，也没动作，而且脸上还有笑容。明明笑得这么好看，邹水却只感到了威胁。少年人的倔强心性莫名在这时候叫嚣起来，她可不想为一个表情就屈服顺从。她作势要起身，却被施湑拉住手腕，硬生生扣在了椅子上。邹水一边纳闷这位教授为什么要管这种小事，一边又因她挑衅的成功暗喜。

“告诉我，是谁给你的通讯器？还想拿了就跑？”他松开邹水，略带歉意和懊悔地揉揉她因压力而泛红的手腕。开始他只是顺口问了问，在发现邹水表情的不自然后才打算询问到底。没想到她脾气上来想离开，如果当时她对自己的反应表示不满，他会立即道歉，但逃跑不行。

“我同一级的同学，偶然帮了他忙后他说要报答我，我就让他帮忙做报表了。他给我一个通讯器以方便交接报表，我离开就是为了去找他。”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不知道，可能就想要让您不爽吧。”

“哦？”

“就…有点逆反心理，不想顺着您说的做了。”邹水表情很严肃，似乎在做什么学术总结，“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少这样。”

施湑挑眉，似乎对这份答案非常满意：“那么，我欢迎你来让我不爽。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

“你的独一份逆反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