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嬉笑道：“这次我请，你想吃什么我付钱。”

她摆摆手，道：“算了，这次我看在你女朋友的面子上再请你吃最后一顿饭，下次一定要让你请我吃饭了。”

张三道：“中。”

他们仨去吃了饭，他俩把她送到家门口，就回去了。

过了半月，张三和清水那时已经在昆明了，娟姐给张三转了五百块钱，对他道：“三弟，上次你说你俩已经结婚了，我忘了祝福你们了，现在才想起来，给你转点钱，就权当给你俩结婚的份子钱吧，你俩在外面不容易，好好照顾你女朋友。”张三没收这个钱，他想收，清水不让收，清水对他道：“她结婚你都没去，好意思收啊？”张三一想起这，就不好意思收了。

张三和清水去看完娟姐，第二天又去看赵老师，清水认识赵老师，她上过赵老师讲《红楼梦》的课，清水还跟赵老师去郑州当过一天面试官。去之前清水问张三：“你和赵老师很熟吗？”

张三道：“熟。他之前待我可好了，经常请我吃饭。我大学里有三个老师曾经常请我吃饭，一个是娟姐，一个是林老师，一个是赵老师。林老师还生咱俩的气，就不去看他了，免得给他添堵，赵老师得去看看。”

清水很好奇地问道：“你和赵老师又是咋攀上关系的？”

张三笑道：“什么叫攀上关系？看你把我说得很有心机似的。你知道的，书院有很多同学喜欢去听赵老师讲红楼梦，我也是几个师兄推荐我去听的，我当时只是完整的看过一遍《红楼梦》，说实话，我没太看明白，他们推荐我去听，我就去了，我第一次去听他讲课的时候，他正讲到个有意思的话题：林黛玉会不会考研？他让学生讨论，班上大多是政管学院的学生，有的说会考，现在大卷了，黛玉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她也不允许自己比别人差。有说不考的，理由是黛王这么单纯的人，才不会争名争利，搞得很掉价。郑老师笑笑，让大家尽情地讨论。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走到赵老师面前跟他探讨黛玉会不会考研，我问他：“老师，有没有可能黛玉读不完大学？她会不会退学？赵老师抬头看着我，对我说：这是一个新思路，很新奇，我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你叫什么名字？我说了名字。他又问：你是哪个专业的？我说：电子。他说：“之前没见过你，你没有选我的课，跟朋发一起来的？我说跟书院的朋友。他说：一会下课了你等我会儿，我跟你再探讨一下你刚提出的问题。我说：好。下课了，书院的朋友叫我一起走，我让他们先走。赵老师把电脑关了，我跟在赵老师身后走出教室，他一面走，一面问我：你也喜欢《红楼梦》？我说：读过一遍，看不太懂。他说：那你还能提出这样的问题，不简单，你是基于什么理由提出这个问题的？一般没有学生会思考退学。我说：我最近在思考退学的事。他问：退学了做什么？我说：搞写作。

他说：方便问一下你的家庭情况？我很坦诚地说：父亲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去年改嫁了，家里三兄弟，大哥在BJ打工，三弟上初中。他又问：经济来源呢？我答：主要靠低保。他说：那这样的学习机会很难得，为什么不好好珍惜？我说：我不喜欢我的专业，学不懂，而且生命有限，不想再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了。我想要去体验生活，去乡村去寻找写作的素材和灵感。在学校里待着很烦燥。他又问：那你没钱怎么办，毕竟要生活？我说：我会干活，好手好脚的，总不会被饿死。只要活着就会有办法，那么多没上过学的人都能活着，且并不是有了毕业证就能找到工作。他说：只是可惜了，没有文凭你以后的路会很艰难，或许一辈子不会成功，你想过没有？我说：想过，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反正我现在也是一无所有，大不了还是一无所有。他说：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不简单，我没看过你写的东西，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你把你写过的东西发我一份，我拿来学习一下。又问我：你有电脑吗？平时写作还是用手写？我答：没有电脑，用手机偶尔也用手写。他说：我那有一台旧电脑，可以给你用，你到时候去我家拿。今天有点晚了，等哪天有空你到我家里，我们再好好聊聊，你有点不简单，我期待下次和你继续聊下去。然后我们就分开了。第一次和赵老师的聊天大概就是这样的。”

清水听完，问道：“确实，我要是赵老师，也会对你感兴趣。后来呢？他把电脑给你了么？”

张三道：“给了，我回去把我写的诗歌、小说、散文发给他了，过了两天他打电话问我：你今天下午有安排吗？我说：没有。他说：那你下午四点左右来我家我和你聊聊，晚上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今天我的一些学生来看我，都是在外面读研究生的学生，我要请他们吃饭，正好带你一起。你四点左右过来，我想单独跟你聊会儿，我让他们六点左右才过来。我买了点水果，去了赵老师家。他见了我，把我领进屋，安排我坐在沙发上，他拿出一本红楼梦给我看，然后对我说：你写的东西我都认真读过了，诗歌写得挺棒的，散文和小说也都能看出来有刻意学习模仿过，看得出来是花过功夫的。但说实话，你的小说和《红楼梦》比起来，差得太远了，可读性不太强。我有点尴尬，他看出我有点尴尬，又说：我没看过几本书、一辈子就只看了两本，一本《红楼梦》，一本《论语》，所以我比较肤浅，你不要太在意我说的话。又说：不过技巧这东西可以靠后天努力学习，但梦想和率真却不是人人都有的，这两点你都有，很难得，就像孔老夫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孔老夫子，他也是通过不断学习，不断完善，最终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孔老夫子的。但他有梦想且不畏艰难，对生活的乐观豁达，这是最令我感动的地方。我看了你写给你大哥的信，和你哥对你的回信，我很感动，感动你们没有被命运打倒，反而乐观地面对，真的很不容易。更难能可贵的是你居然敢于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去追求心中的梦想，我教书二十多年了，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我很感谢能遇到你。我说：我没觉得有什么苦难，我挺幸福的，生在太平盛世，没有战争，能吃饱穿暖，我挺知足。我反而觉得学校的生活太幸福了，我想要去经历磨难，去体验不一样的生活，这样才能让我活得深刻，写出的作品可读性才能更高。他问：你母亲现在过得怎么样？我说：现在的叔对她挺好的。他又问：那你弟谁照顾？我说：他已经长大了，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他独立性很强。他说：我还是比较担心你的生活，搞写作太苦大难了，如果有需要我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其次我还是建议你先休学去试试。我说：休学我也想过，但我怕因为有退路而不能全力以付，我想断了路，没有别的路可走，我也就只能一心一意地搞写作了。很多时候，选择多了反而会更加痛苦，三心二意，最终一事无成。况且，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休学就是最好的办法。他说：听你这么一说，看来还是我俗了，我就是个俗人，我经常这样说我自己。又说：我能理解你，也能理解你大哥，但你大哥不能理解你，你大哥跟我一样是个俗人，但你大哥是一个让我敬佩的俗人。我说：不是的，我也是个俗人，只是想法有点不同而已。他说：你能这样说，不简单。之后我们又聊了聊《红楼梦》，师兄他们就来了。老师问我：你喝酒不喝？我说喝一点。老师又问：白的还是？我说：我不太喜欢喝啤酒，老师说：好。之后老师每次带我出去吃饭都要拿瓶白酒，他记得我喜欢喝白酒，但我其实不喜欢喝酒。第一次和赵老师喝酒吃饭的时候，阿志师兄也去了。阿志师兄是在书院认识的。赵老师有个小仓库，仓库里全是酒，各种酒，都是比较高档的，一箱一箱的，堆满了整个仓库。赵老师让阿志师兄去拿酒，我跟着师兄去了，拿酒的路上，我问阿志师兄：你怎么也认识赵老师？他说：赵老师就是我们专业的老师，教我们科技哲学。他又问我：你是怎么认识的？我说：上红楼梦认识的。师兄说：郑老师喝酒很历害的，我第一次和他们喝，把我喝醉了，我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就跑回去睡了。那晚上他们急疯了，找了我一晚上。待会喝酒你悠着点，慢慢喝，不要逞英雄。”

清水捂着嘴笑道：“阿志师兄这么搞笑吗？自己喝醉了就跑回去睡了，让老师们找了一晚上。太搞笑了。”

张三也笑了，道：“我当时听了也觉得好笑。那次和赵老师吃饭之后，后来老师隔三差五就叫我一起出去吃饭喝酒。探讨国学经典，每次吃饭都是赵老师付钱，他说这是他多年来的规矩，学生没有工作之前，他都不要学生请他吃饭。后来我实在不想喝酒了，就拒绝了他的邀请。赵老师十分理解地说：你不愿意与俗人为伍，我理解。但其实不是这样，要是不喝酒，我其实挺愿意去吃饭的，不过跟他吃饭不喝酒他会觉得你不给他面子。后来他就很少叫我了。我记不得他请我吃过多少次饭了，大概不下二十次吧。”

清水张大嘴，感叹道：“阿，这么多次？好吧，就冲着他请你吃过这么多次饭，你确实应该去看看他。”

张三道：“他不仅请我吃饭，还很想帮我，一次《红楼梦》课上，赵老师叫住我，对我说：你有想过把你写的诗集出版吗？我说：有想过。又说：“我没有钱自费出版。他说：你有时间把你写过的诗集整理出来编缉成册，我的一个师弟是某出版社的负责人，到时候帮你问问看。又说：我一学生是上海那边比较有名气的诗人，他出版过自己的诗集，我把你写的诗推给他看了，他说你写的诗还是很不错的，我把他联系方式推给你，你和他聊聊，多向他学习，能让他帮你出版最好，我这里有一本他写的诗集，你拿回去看看，喜欢就多联系，不喜欢就算了。”

清水问：“你联系了么？”

张三答：“我联系了，不怎么喜欢，我当时太骄傲了。我跟老师说：我感觉自己写的东西还不成熟，就先不出版了。老师说：中。我离开学校前，赵老师打电话问我：你已经确定休学了？我说：嗯，大哥来签过字了，休学单子已经交了。他说：这样最好，我也放心点了。又说：我还是担心你出去的生活问题，于是我帮你问了我在南阳的学生，他在山里种中草药卖。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他愿意让你去他那里搞写作，管吃管往，一个月给几百块钱的零花钱，不需要你干活，你考虑考虑。他怕我不放心，又说：我儿子也在他那里，你愿意的话，我联系他，开车带你过去。我说：我考虑一下。”

“这是个好主意，你咋考虑的？”清水问道。

张三道：“废话，我要是去了能去云南混吗？我考虑了几天，跟赵老师说，我还是想自己出去经历点事，于是我就去云南了，我离开前一天，当时我弟也正好来我这里玩，他让我把我弟带上，请我俩吃饭，为我践行，吃饭的时候，他还问我要不要考虑考虑去南阳？说如果要去的话，他开车带我去，因为那边是在山里，交通不太方便。你知道的，从新乡去南阳开车最起码得六七个小时。我很感谢赵老师对我的关心和帮助，但我还是拒绝了。”

清水道：“如果你不拒绝，或许赵老师也有些看不上你吧？”

“你说得没毛病。”

“后来呢？你们有再联系过吗？”清水继续问道。

张三道：“有，第一年休学到期了，我回来办第二次休学的时候去找过赵老师，他请我吃了顿饭，跟我聊了一会儿，当时聊天的时候，我和他产生了一些冲突。”

“什么冲突？”清水问。

“赵老师问我这一年还看书不看？我说不怎么看了。他又问我：还坚持写作吗？我当时觉得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包括写作，已经不写了。我回答他：不写了，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去体验这个生命。他又问：我看你在云南的寺庙里喝酒吃肉，你觉得佛陀和孔老夫子，谁的境界更高？我说：佛陀，佛陀说：这个生命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他叫我们不要执着。但孔老夫子很执着。他说：我本来以为你这一年有很大的进步，但从你的回答来看，我对你有点失望。我说：你对我很失望，说明你对我有期望，但很遗憾，我不是为了你的期望而活着的，我希望活成自己本来的样子，而不是活成谁期望的样子。他有点不高兴了，就结束了聊天，说道：走，吃饭去。我们就去吃饭去了，当时一起吃饭的，还有他的七八个学生，他对我很好，让我挨着他坐，一直给我夹菜，别人给他敬酒，他都喝了。学生都得挨个给他敬酒，这是规矩。轮到我了，他对我说：你不想喝就就少喝点，也不用敬我酒了，我倒了一点酒，还是敬了他一杯，然后我没有再跟同桌的其他人喝酒了，尽管那一桌上有五六个是我的师兄，其他人敬完赵老师，都要再挨个敬一圈，我没有这样干，赵老师跟他们说：他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敬你们的酒，他不想喝就不要劝他喝了。当时吃完饭赵老师扫了个共享单车轻轻松松地骑回去了，留下一群学生在饭店外面醉醺醺地吐个不停，我没吐，因为我没喝多少酒。他们想把赵老师喝高兴，想把老师喝醉，但赵老师喝了二三十年酒了，从来没醉过。他们一个个倒醉得不行。”

清水道：“原来如此，我们确实应该去看看赵老师。”

第二天中午，张三和清水去赵老师家看赵老师，赵老师见了他俩很高兴。他很高兴张三居然能找到对象，他更高兴的是清水能看上张三，这说明清水是个不一般的姑娘。赵老师和他俩聊了一会儿，就带他俩去外面的一家烩面馆吃饭。出门之前，他让张三把桌上的大半瓶山西汾酒带上，对张三道：你说你要来看我，我昨天一个学生过来看我，他现在已经是郑州一个中学的校长了，他买了两瓶汾酒来看我，昨天我俩喝了一瓶半，我觉得这个酒不错，就留了半瓶，等着你来，和你一起喝，我记得你喜欢喝白酒。

张三拿起桌上的酒，不失礼貌地笑道：“老师有心了。”

赵老师带他俩出去吃烩面，对张三和清水道：“出去外面了，就很难吃到河南正宗的烩面了，得带你俩再吃一顿。”

张三和清水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清水不喝酒，赵老师就给她买了一瓶果汁，张三和赵老师喝酒，赵老师给张三倒酒，对张三道：“感谢你还记得我，要走了还想着来看我，我很高兴。”又对清水道：“他是个不同寻常的人，跟着他可能会吃点苦，但我相信他有天会出人头地，你能看上他，我很高兴，祝你俩幸福。”

清水微笑着点点头，道：“谢谢赵老师。”

他们吃完饭，张三有点喝醉了，临别的时候，张三拉着赵老师的手对他道：“老师保重。”

赵老师拍了拍张三的肩膀，对他俩道：“你俩都要保重，好好照顾好自己。”说完，他挥挥手，转身回去了。

张三和清水站在原地，看着赵老师走远了，才转身回去了。

他俩见完赵老师之后，第二天就坐火车离开新乡了。

他俩去见老师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