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马钧吃完饭没多久,一辆厢式马车飞快地来了。马文有些奇怪:以我们现在的身份,送我们去竹木场不用因车已经很客气了,顶多就辆大马车吧,怎么着也不会有这么高规格吧?这可是县衙的厢式马车哦。但他不好多问。来人取了他们的镣铐,让他们上了车。他们只好闷着头上。直到马车停下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是县衙,不是竹木场。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县衙内外已经燃起了灯笼。马文、马钧被人从侧门引进后院。衙役进去禀报,稍顷,差役出来,让马钧留下,引着马文进了后堂。一人后堂,马文立时愣住了。这里正举行着宴会。他是见过世面之人,这样的场面虽然不多见,寻常之时,自然也能从容应对,但他现在是嫌犯之身,忽然置身其间,就有些恍惚了。站在门口正不知所措,张超跑出席位迎了上来,笑嘻嘻道:“马先生,找你来,有好事,有好事!”
马文茫然地作揖道:“小先生,在下仍旧是嫌犯之身,不知好事从何而来?”又对堂上诸位作了一圈揖,“草民见过各位大人、见过单先生....见一个和小先生差不多大的孩童在首席,十分诧异,想必不是凡人,也顺带一礼,“见过小公子!”
小先生赶紧介绍道:“马先生,这就是河南有名的神童,小夫子傅玄!”马文暗自惊奇。怎么这么多神童。想到马钧,犹在结巴,便暗自叹息。南宫嗣端坐在主席上,盯着马文,心中闪过老吴老周的影子,一丝恨意从眉间闪过,随即换上微微笑意:“你就是扶风马文?”
“是......见过南宫大人。”
“来人,给马先生看座。”
“不敢不敢,草民乃是嫌犯之身,岂敢落座。”
“呵呵,马先生,小夫子、小先生悬书传文,说了你们的冤情。王县丞也细说了你们的经过,本县自会一核查,还你清白,但是这需要时间证实。”
“谢谢南宫大人,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今晚请你到这里来,是想请你帮本县一个忙。”南宫嗣指着搬上来,排在末座的案几,和气地道,“先请坐!”
“谢谢大人!”马文惴惴不安地到案后坐下,问,“知....不知草民能为大人怎么效劳?”
南宫嗣看了王策一眼,微微一笑道:“朝廷给本县押下四千匹土布、一千匹丝绸的重任,王县丞掌管仓狱,算来算去,以现有的人力物力,三个月时间,估计无法完成。所以呢,想请马先生帮忙。”
马文一惊,站起来,道:“大人,草民一介布衣,又不会织布,....这个忙如何帮得上?”他如梦初醒似的:原来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戏弄我啊?
“坐坐坐。”南宫嗣“呵呵”一笑,拾起手示意一下,“别急,听本县跟你说。本县不是要你帮忙织布,而是要你儿子帮忙。”
“我儿子?”马文抖了一下,“大人,天大的冤屈草民一人承担,不关我儿子的事。”
南宫嗣“哈哈”大笑,正要解说,傅玄抢过话头:“马先生,你误会了。听说你儿子马钧心灵手巧,能发明不少好玩东西,什么打笨牛、走马灯、药碾子。南宫大人的意思是请你儿子帮帮忙,把纺车、织机改进下。这样呢,纺纱、织布就会快很多。
马文一听,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道:“大人,犬子那些东西都是些....看了小夫子和小先生一眼,道“都是闹着玩的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的。这纺车、织机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他又不懂纺纱织布,哪有这个本事啊?”求救似的看了看单先生。
单先生一捋胡须,笑了笑:“马先生,我看不妨让令公子试一试。”转向南宫嗣道,“试不成也不打紧嘛。南宫大人,你说是不是?”
“这件事呢,看你的态度了。要是明明试得出而装作试不出,那就不成了。”南宫嗣故意朝单先生和小夫子眨眨眼,暗示自己只是激将法,其实心中已经把老吴老周的失利迁怒到他们身上,但不能让单先生、小夫子他们看出来,见他二人会意一笑,便板起面孔对马文道,“马先生,假如本县能够还你清白却故意核查不清,你会怎么想?当然,本县不会这样做。但是本县查明案情也得需要辰光不是。要不,待本县完成朝廷任务再帮你查,你看如何?”
这话说来只是假设,但在马文听来,却是天大的压力。透露给他的意思就是:你若不能答应,或者试不成,你这不白之冤也就查不清了。是啊,唯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两个盗匪已经毙命,现在给他这个机会,他还拒绝,不是自寻死路吗?可是,可是答应下来,儿子又如何能把那老祖宗传下的东西改进?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座中同样迁恨于他的丁九、郑七、卫笠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等着这出戏往下演,一心要出王策的丑。老吴、老周之死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对心中有数的王策只能佯作同情和声援。
马文正额头冒汗,不知如何回答,小夫子又开口了:“马先生,南宫大人自然不会真的因此为难你。但改进纺车、织机乃是利国利民之举,何乐不为?你儿子既然有此本领,试试又有何妨?你也是大魏人,吴蜀犯境在即,难道你就不能为国家出一把力?刚才听说,若是这次完不成征布差事,南宫大人、王县丞官位都不保,换了一个县令,天知道是什么样的,那时谁能给你洗清冤屈?”南宫嗣暗自喝彩:这小夫子真不是盖的,把本县想说而不便说的话都说了。哈哈!见小夫子把这个差事上升到利国利民的高度,上升到爱不爱大魏的层面,马文冷汗直流,也结巴起来:“.......我当然想..为国出力,可是.....可.是.....”
小夫子离开案儿,走到席前,向王策一拱手,继续对马文道:“你看人家王县丞,一心为国,不计个人得失。王县丞刚才说了,若是令公子真的能够改进纺车、织机,他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又是石破天惊的一语,把马文震晕,只觉得喉咙发干,什么话也说不出。小夫子问:“难道令公子已有婚约了?”
马文下意识地摇摇头,要张口,却不知怎么说。
小夫子道:难道王县丞的女儿配不上令公子?”
马文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只好继续摇摇头,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不是,可.....”.他不敢去看王县丞的眼睛。这件事若是在扶风老家,他马家也是书香门第,也没什么可以自卑的。只是眼下这情境,嫌疑之身却与县丞攀亲,岂不是异想天开么?
南宫嗣此时插话了:“王县丞,马先生大约是不相信这话,你说吧!”
王策也觉得此事有些荒谬,但话赶话赶到这份上,他就是想反悔,想回避,也已经不可能了。南宫嗣这话明显就是把他的退路断了。一咬牙,上前一步,冲马文一抱拳道:“马先生,南宫大人、小夫子所言,句句属实,令公子若真能改进纺车、织机,在下愿把小女许配令公子!”
马文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抱拳:“岂敢岂敢,改进织机小儿全力一试,但是许婚之事就不用了,草民不敢高攀,不敢高攀!”
卫笠唯恐王策顺势收回话去,捻动唇下那根长毛,连忙插嘴道:马先生,你这分明是看不起我们王县丞嘛,他一言既出,岂能收回,你这不是陷他于不义嘛!”
南宫嗣微微一笑,对王策道:“王县丞,马先生是心有顾忌,怕你耍他啊。能理解,能理解,毕竟人家身在难处嘛!”又对马文道,“当年太祖武皇帝谋董卓不成,陷身中牟县,县令陈宫弃官相随,成为佳话。今天马先生虽处境尴尬,王县丞却为国许婚,也是美谈。”
丁九跟着起哄:“马兄,不用怕。王县丞说了,他愿意立约为凭。
郑七顺势叫道:“来人,给王县丞侍候笔墨。”
衙役迅速将笔墨纸砚送到王策案上,王策已经没了退路,坐下来,一气呵成,写了立约,签上大名。大家齐声叫好。小先生、小夫子叫得最欢。
南宫嗣笑道:“王县丞真是爽快人,马先生,你也签个字,小夫子、小先生、单先生和本县也签字做个见证,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张超欢喜地上前拿过立约,提起笔走到马文案前,道:“马先生,你看这样多好,小马哥凭空娶个仙女姐姐回去。”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这一切已经由不得马文了。他机械地接过笔,几乎被张超小手拿着他的大手,在立约上签了字。张超欢呼一声,道:“南宫大人说了,要我们也签字做见证,我先签。”也不看内容,一签而就,又递给傅玄,“小夫子,你也签。”
傅玄也正情绪高涨,想也没想,提笔就签,然后送到南宫嗣手中。南宫嗣先以欣赏的姿势细细看了一遍立约,朝王策看了一看,意味深长地道:‘王县丞思虑周密,这立约写的,真是文采斐然,滴水不漏啊!”笑着签了大名,双手递给了单先生。
单先生听南宫嗣笑得含意颇深,接过立约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咯噔”一下:本想这也是一桩美事,成全了它,没想到可能会把马家父子给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