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刹车让靠在窗户睡着的葛淼整个人都扑出去,身子几乎整个埋在两张座位间的桌板上。他磕着了额头,半梦半醒地坐直起来,迷糊着拽住任长生,下意识想问些什么。
被这剧烈的刹车吵醒的不止葛淼一人,车厢里随即响起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对面的夫妻也忽然惊醒过来,迷瞪着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前座的一个怀里的孩子不小心嗑了脑袋,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车厢仿佛煮沸的大锅,七嘴八舌地嘈杂喧闹起来。
“怎么了?”葛淼彻夜未眠,加上之前噩梦连连,方才睡得很熟。猛然惊醒过来,眯着眼睛拽住任长生的袖子,“到哪里了?怎么停下了?”
“下一站就是广信。”任长生大约一直没有睡,此刻很是清醒,她伸手指了指窗外,神态带着些不快,“应该是临时停车。”
葛淼坐直起来,揉着眼睛带着浓厚的鼻音重复了一遍:“临时停车?前面怎么了?”
好一会没有动静,连车内喇叭也没有声音。车前面的人里面有人窸窸窣窣开始讨论临时停车的事情,坐在两人对面的夫妻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也大约是好奇起来。好一会从车头方向有人跑过来,语气兴奋:“是遇到游仙了!就在前面!”
每年冬天,尤其在晴朗的时节,就会出现所谓“游仙”这种特殊的现象。巨大的缥缈神影仿佛是一团硕大的迷雾似的带着朦朦胧胧的影子在地面上孑孓独行,海市蜃楼般的幻想牵引着遮天蔽日的身躯在土地上缓慢地行走着。
这些在大地上往来莫测的神影看其身量大小,应该正是那些会牵引飞升的蛛丝的神,但是若仔细看过去,又能觉察出不一样。那些“飞升”时所见的神,他们的五官和眉目都是清晰的,纵然往往大得不可见其形状,但是肉眼可见的部分,却是线条分明的,他们皮肤上总是透出柔和的光,那光并非是反射而成,乃是从其身躯内透出的柔柔的一片,并不刺眼,却因神本身的伟岸而显得格外温暖。但是“游仙”所见的神,却往往蒙着含糊的纱,他们面目很模糊,像是雾做的怪物在扭动爬行,有时候看着并不会叫人爱,反而觉得怕。
纵使仿佛有些区别,神祇依旧是神祇,不容置喙地伟大而庄严。
神祇矮则数十米,高则不见其全貌,然而轻飘飘像幻影似的,所以即使靠近也是没有动静的。葛淼从窗户探头看去,就看一团黑压压的东西趴在车前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像驼背衰老的乞丐,一点点蹭过弯曲的山丘。
葛淼很有些恶心,任长生也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对夫妻坐不住了,那男人踟蹰片刻还是开了口:“小老板、小美女,帮我们看着位置好不好?俺俩想去看看。”
任长生笑着点点头,就见到男人牵着妻子带好了最小的挎包,两人略佝偻身形,颤巍巍地小跑去前面下车看去,位置上霎时留下几个蛇皮袋躺在椅子下面。除了他们外,也有不少人下了车,车厢里霎时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游仙”是不要钱的热闹,依照过去的常识就是在一旁看着也是没什么风险的。那些仿佛无归处去的神祇总是漫无目的地爬行着,人在一旁看祂们的热闹,祂们就在这热闹里继续爬行、寻找。久而久之,朝“游仙”祈福就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时尚,遇到了那些不怎么在乎人的游仙,就朝他们拜一拜,祈求好运气。
车里不少人下去,就是奔着讨个吉利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