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厉害,我还没看清你就下手了。”柳惜时罕见地露出笑容,像抱婴儿一样从汤心练手中接过野兔,往常他只在集市上见过这东西,那时它已经剥皮析骨,毛肉分家了,捧在掌中,柳惜时仍能感觉到这小东西微弱的生命力。
“还没完呢,看我再给你表演几个。”汤心练来了兴致,当然不肯罢手,和柳惜时又继续在附近摸索。可惜两刻钟的时间里,他们没有得到预期收获,总共就搂出来两只,一只还没打中跑了,害得汤心练花了好大功夫在草地里将钢钉回收。
柳惜时没有兴趣去嘲讽汤心练——人们并不因为一两次完全可以理解的失误就成为白痴或恶人。但是收获战利品的喜悦是实实在在的,两人一手提着一只野兔,三步作两步径往回走,报喜的路程上常常比报喜时更轻松。
隆岚钟一脚搭在车前的横木上悠然地抽着烟,派到前路去进行探查的宁与沁已经归来多时,而结伴出游的汤心练和柳惜时却迟迟不见人影。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太阳眼看要下山,用枝木搭建的野营帐篷已经工作完毕,营地中间架起的锅中倒满了从林泉挑来的清水,他们无法从湿润的山上就地取材,所以只得从随身携带的薪柴中抽出一部分。
“队长,我带人出去找柳惜时他们。”温玉妆组织了三两个人,来向隆岚钟请示。
“这要找什么,等一下就回来了,生火造饭吧,再不做到晚上就晚了。”隆岚钟不紧不慢地踩灭烟头,唤上商行的工作人员帮忙把支架加固,燧石和石块碰撞的火花在草窝中升温成长。
“他们要是碰到了山匪,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要是两三个山匪都打不过、跑不掉,那就让他们被抓过去吧,正好省了我两个人的饭钱。”隆岚钟点燃细长的木条,没有闲工夫来揣摩温玉妆的心理活动——像他平常喜欢做的那样。
温玉妆宁愿相信隆岚钟是在开玩笑,可是男人脸上淡然的神色又让她怀疑。
“隆哥,副队,我们捉了两只兔子回来,今天晚上可以加餐啦!”
两人正僵持着,庞杂的树林间钻出两道人影,给了这段对话一个始料未及的尾声。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温玉妆不由分说挡在两人面前,愠怒两个字都清楚明白地写在她的脸上。
汤心练瞥过忙着生火的隆岚钟,耷拉着头,一言不发。
“副队,不就是走了两刻钟嘛,没有那么严重吧?”柳惜时显然不像他的老搭档那么识趣。
“两刻钟?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了!”温玉妆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便伸出手臂从两人手中夺过“战利品”,指向空阔的地面:正是兔子落地的那个地面,“按照军规,罚做五十个俯卧撑!”
汤心练跳眉张嘴,声音如同由鸟儿牵着在半空弧线滑翔,“副队,我没听说过什么军规呀,上来就这么重,我要受不了……”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错愕的众人目光聚焦在添柴挑火的隆岚钟身上,柳惜时就是在这样的阴影处勤快地做着标准俯卧撑,地面上的露水在他额头、双颊滑动,引起一阵难以言表的瘙痒。
汤心练咕哝几句,也乖乖伏在地面开始完成体罚。他的腹前就像杵了一根无形的硬质铁杆,让他臀部在一次次起伏中越来越往天上翘。在隆岚钟的点头示意下,宁与沁上前一脚搭在汤心练背部,硬生生把这个滑头的腰给压到了正常位置。
“宁哥……别压了,我快撑不住了!”
“我看你做得挺好的呀,既然把你压下来时都不要紧,保持姿势做俯卧撑就更没问题了,要是再耍滑头,再给你加五十个。”隆岚钟眯眼笑着,火势兴旺、体罚顺利进行,大家愿意相信这是他难得的真笑。
今晚的经历很不一样,昨日歇脚的地方还是一大片空地,今天已经进入茂密的丛林当中,他们选取的空地四周由林木团团包围,众人坐定在燃起的篝火周围,仿佛处在一趟简单欢快的野营途中。周遭微风“哐当”摇响的清脆鸣动时时将众人拉回现实,那是隆岚钟和宁与沁布置在营地四周隐蔽处的绳挂铃铛。
隆岚钟满足地扯下一块兔腿肉,下意识拿出随身携带的辣椒粉将剩下的肉裹得通红。除了细嚼慢咽的唐眼光、韩雬雯和斯文进食的商行人员,队里其他人的饭量都差不多,现在隆岚钟开始怀疑粮食是否带得太少了。
对于隆岚钟来说,这算是第一次带人在人烟罕至的地方出远门,而他的财务助手唐眼光和他一样,是个宿营的门外汉,因此在选择干粮时,隆岚钟更多地是以个人偏好和估量为准度,相较之下,这些体面的商行人员看来反而更像是宿营专家。
“你们不知道吧,这经南岭上鬼怪多着呢!已经害过好些人了,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着走呀!”一个赤延耳根的马夫扬手操着粗犷的嗓音说起故事来,明显是喝多了。对紫烟寨出身的隆岚钟等人,这种事情全是见怪不怪了。
“老史,你胡说什么呢,哪有什么鬼怪!”李代办忙着制止马夫的“脱轨”行径。
“诶诶诶,不要紧不要紧,叔,你尽管说,我们正闲着无聊呢!”上头的汤心练也忍不住大声呼叫。
温玉妆不露声色挨着勤快吃肉的隆岚钟坐下,轻声问道:“这个样子不要紧吗?”
“今天晚上就随他们去吧,反正我们也还没深入山中,明天起严加管束。”隆岚钟说着,狡黠的目光落在了温玉妆身上。
“你做队长,总让我感觉一会靠谱,一会不靠谱。”温玉妆起身与隆岚钟拉开距离,闹哄哄的营地上,大部分人都睡得很早,汤心练却和马夫们闲扯到了深夜声音才戛然而止。
一道人影小心翼翼地爬起身,将被衾覆盖在横躺的汤心练和马夫们身上。夜已深沉,人影掩藏在林木之后,静观隆岚钟小心跨过绊绳行远。
急切的尿意中醒来的柳惜时,绊过响铃,惊异中回看沉睡的同行人。在他好不容易释放快意的时候,前方行走的黑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显然那人完全忽略了树木上流水激荡的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