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观龙游
值天色晚,斑驳有玄,适策才俊,见龙游与行,蓦忆故人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句,不胜豪壮之情,遂有感而题。
滩涂万里云罩天,斑斓一遍玄原绵。烨华腾跃挚兽彦,裂冰伏雷狻猊拳。
龙渊赤岳动霹雳,风开衢阙野无际。朱紫策沓执金吾,宁戴桐樱贯重晕!”
“好诗呀!今日有幸得见隆公大才,真是大慰平生呀!”
“哦,原来是汤会长,我注意力全放在纸面上,不晓得会长来了,有失远迎,”隆岚钟一个激灵,回头望去,却原来是汤汉维,“只是有感而发,滥墨几笔,贻笑大方。”
“隆公过谦了!过谦了!我太喜欢这首诗了,不知道隆公能否赏脸卖给我?只要隆公报个价,我马上就买下来!”汤汉维颇有兴致地抚摸着生宣纸面,鼻翼触动间,似乎很享受笔墨气息。
“既然汤会长有兴趣,那我就送给你好了,不过送出去之前,我还要抄下一个副本,不然过不久就要忘掉了。”隆岚钟说着,当即拿起一张草纸,龙蛇游走间,迅速写就,引得汤汉维啧啧称奇。
“那就多谢隆公了,这幅书法大作,我要挂在书房里,让大家都羡慕羡慕,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啊。”汤汉维喜形于色,不待墨干便拾起素宣,以至最后的“晕”字车竖拉长许多,几要贯穿余下纸面。
正文:
八月二十二日戌时
不足一个时辰前,郡西作战的数据和各地情况的报告才汇总上来,郡西上下难得度过一段平静的日子。驻扎仙乡镇的牛摸鱼马不停蹄召集齐聚镇中的各村代表和紫烟寨高级政官、军官,进行了一次集体聚餐后,在村中央的镇公馆会议室召开了郡西战后的第一次会议。
来场的人众很多,牛摸鱼吩咐充当侍卫的兄弟从公馆内和邻屋借来许多凳子,在环绕椭圆会议桌布置的正席外围安放了接近三圈的各色椅凳,才将来场参会人的座位问题解决。牛摸鱼坐在靠内竖板前的首座上,而恢复意识不久的宫又术则经特批,躺在棉被铺垫的行军担架上,紧靠牛摸鱼座位边,另一边的次座则由荣默上座。
会议分配的人员份额整体平衡,除开典型的代表,如仙乡镇的荣默、阎顺才,紫烟村的田润流、骆一坨、茅利势、贺泉睦,木坪村的邓棱、项均侯,楼水村的史诫,紫烟寨的宫又术、全衷、孟旭卫、平波清外,还有许多地方上自愿出席的德高望重或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地方人物。因为条件有限,因此只为坐在正席上的出席者准备了茶水和纸笔,安排了两名专门的书记员。
等各位代表尽数落座,秩序稍稍稳定,牛摸鱼命侍卫退出会场,回身帮宫又术整理了一下衣被,在安静的空气中再次落座,缓缓启口,“各位代表,这次召集大家来参加会议,主要是为了确定郡西今后的发展方向,我们紫烟寨绝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山匪,也不想搞伏丘帮那样的一言堂,我们会充分在郡西发扬‘大家主事’,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这次会议要讨论的问题提纲在各位坐在正席的代表前的桌子上都有备份,条件有限,大家就相互传阅一下。”
荣默望向面前木桌,拾起那份手抄文件,粗略看过一眼,颔首间将文件递给身后的与会代表。文件传阅间,屋外一名传令兵不动声色地进入屋内与牛摸鱼耳语,牛摸鱼接报后令传令兵出去,又等了一会儿,翻传纸张的沙沙声才逐渐停下。
“既然各位代表都已经大致看过提纲,那就由我先来介绍一下现在郡西的情况。”牛摸鱼起身来到竖板上张贴的红叶郡简略地图前比划起来,“现在的情况是,整个郡西基本平定,虽然这两天有报告指出一些山林里还有老伏丘帮无所统属的残敌,但已经不足为虑,巩固控制后完全可以当作我们可靠的根据地。
宣尚郡,北部的齿蛮部落已经和我们结好,咱们这次会议也有代表参加,是我们的异族朋友和重要的生力军,但是中部和南边还有许多分散的部落像云蛮、落山蛮这些需要提防,我已经派属下领军去御边墙镇守了,我是要让熟悉情况的尤姓朋友和持重的阎顺才阎将军守在那里的,之后肯定还会有更多接触。
东边红叶城里,咱们是有老朋友的,他们愿意和我们接洽,过几天就可以把他们请来郡西谈谈郡西和红叶城的前程,短期内我们不需要担心郡军。
郡北的地头蛇红薪联我也已经派人接触过了,他们的首领卞梁誊愿意和我们和平相处,他们在传统上和伏丘帮是宗属关系,我们今后和他们的关系,还有待商议。这就是郡西现在面临的内外情况,各位代表有问题可以尽管提出来。”
“我想问一下牛寨主对今后郡西和红叶城、红薪联的关系是怎么看的。”阎顺才率先举手发言,话音未落,便引起许多代表议论和共鸣。
牛摸鱼落座笑答,“阎老兄,你这个问题是郡西的对外问题,需要我们正式成立郡西的政治机构之后才能决定,我在提纲的补充部分其实提到了。”
阎顺才仔细察看提纲文件,好容易才在歪歪扭扭字句间在纸面偏下的位置找到对应的文字,当即点头道:“好的,我暂时没有问题了。”
“各位还有其他问题吗?如果没有,我们就进入今天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吧。”牛摸鱼环视一周,见众人都没有发言的表示,便将会议正式引入第一议题。
仙乡镇西石牢
隆岚钟坐在手脚捆缚的元秀容身旁,刚刚亲自喂过元秀容晚饭。除去主动归降及脱队归乡者,伏丘帮的内服俘虏分作了相连的两大间,隆岚钟所处的这一侧格外寂静,略略扫视,正襟危坐的裴熊刚和侧躺向内的姜欧,咫尺间面色淡然的元秀容,由隆岚钟拿起纸帕再一次轻轻擦净这位前帮主嘴角的油渍。
隔壁的喧闹声轻而易举透过短促的通道回荡在厚实的石墙间,隆岚钟身边的小兄弟咬肌横起,一拳捶在墙上甚至没有闷声。细细听来,还是那几个老人的声音,隆岚钟吼道:“安静一点,听见没有!不知道有人在休息?”
“余公,你的声音好像比咱们的更大吧?啊?哈哈!”王猛登时顶过一句,围坐的打牌者一齐哄笑。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隆岚钟一句漠然未落,牢中便即时安静了许多——尽管竖耳倾听,仍能听到落针可闻的屋内的窃笑私语。
隆岚钟整理好绳装笔记本,见元秀容言辞已穷,便退了出来,走在门径上,恰好遇到前来换班的仙乡镇守卫,下意识嘱咐道:“注意王猛和他身边那群喽啰。”
“我记住了,余大人。”守卫毕恭毕敬地向隆岚钟颔首,隆岚钟只得无奈摇手远走。
跨过铁门长槛,映入眼帘的是就着石质地面忙于锻炼的年轻姑娘,在仙乡镇令人嗟叹的辉煌灯火下,偶尔往来的行人目光全聚焦在勤练不辍的女孩身上。
“这是你每天养成的好习惯么?”隆岚钟放轻脚步来到女孩身前,浅笑着问道。
温玉妆站起身,拍散手上灰尘,“有点冷,我做点运动暖暖身子。”
“你倒挺实诚,”隆岚钟将目光从温玉妆的碎刘海移开,满天星光在瞳中闪耀绽放,他脱下新买的外衣,“不过现在确实挺冷了,毕竟仙乡镇处在一个大风口上,如果不嫌弃就披上这个吧。”
“那就谢谢了。”温玉妆接过大衣,捧在双手之间。
“说来北边不远有个仙乡镇有名的茶馆,我们可以去茶馆喝杯茶热热身子。”
“我……不太喜欢坐茶馆。”
隆岚钟缓缓放下手指,不假思索道:“那家茶馆的茶可以外带,你不喜欢坐茶馆,我们就在路上边走边喝吧。”
“嗯……”
隆岚钟似对温玉妆的踌躇视若无睹,他迈腿前行的片刻,温玉妆便小步疾风的赶了上来,“田哥刚才来过,他说镇公馆那里正式开会了,周边的戒备很森严。听说田叔叔也参加了会议。”
“是么,看来你现在和存志兄的关系已经挺不错了呀。”隆岚钟音调带着神秘的起伏,温玉妆只能在他脸上读到双唇的机械开合。
“田叔叔和田哥都给了我很多帮助,我对他们很感激。”
隆岚钟终于忍俊不禁,惹得温玉妆一个劲地问他失笑的原因。隆岚钟当然是只能变着法子地尽量搪塞,不等温玉妆打破砂锅问到底,隆岚钟指向前方灯明辉照的牌匾,结束这个话题。
“雅闲茶馆”,黑底白字,然而相较于镇中总店来客的络绎不绝,此处零散顾客和店内清一色的空位,真可谓是门可罗雀了。
“走,买两杯茶去,你喜欢喝什么茶?”
“我就不用了,我喝完水出来的……”
“行,那你就在这等会儿吧。”隆岚钟应答下来,毫不犹豫踏入店内,在店小二热情地招待下,在茶单上点过热茶。隆岚钟遍观店中景色,总觉喜欢,不但亮堂,光滑的桌面上一指抹下来,依旧是干净无尘;蒸汽袅袅,茗香四溢,靠在前台等候,隆岚钟也融入这温暖舒适的环境之中,眼光透亮许多。
“我说店家,你这里环境这么好,怎么才这点人呀?这么大个店面,可真浪费喽!”
店小二闻言马上来了兴致,与隆岚钟隔着一张台桌,愁眉苦脸,“这位爷,不瞒您说,平时咱们主家这店里生意可好着呢!这不是前两天镇里打仗么,刚好就经过咱们店前这条街,路上死了好多人呢!再加上附近的石牢里又押了伏丘帮那群兔崽子,常来的老客都觉得晦气,近来都不肯来了,造孽呀!真是造孽!”
“那确实挺惨的,这就是兵灾呀。”隆岚钟哭笑不得,只能稍稍作叹。
“可不是!要我说呀,这仗就不能在镇里打!还有那些个新客老客,说什么晦气,咋这么迷信呢,荣镇长早就……”
“阿滨!”
“哎哟,老板娘,您看我这记性,又说多了,”店小二惊得一颤,旋即向楼上款款而来的女人道歉,“这位爷,这是咱们店里的主家、老板娘。”
“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阿滨素来嘴巴碎,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