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2 / 2)稗史决义匪篇首页

“我们村长已经答应接见你了,还给你们安排了住处,你们这几天可以就在村里落脚,我们会好饭好食供着你们。”骆一坨回身领着众人边走边说。

“那敢情好啊,早就听说田村长好客,果然是名不虚传。”牛摸鱼自顾自鼓起掌来,哪里在意紫烟村众人的斜瞥。

骆一坨生硬笑笑,暗道祖宗都要供在桌上。下来一段两个老人一路闲扯,这条山路在场众人少说走过千八百回,端个熟络。一干人脚程更快,不多时已经到了紫烟村村口,漆墨夜幕下,牛摸鱼只借着月光看那村口破损的拒马枪零散摆过,绕村的木栅栏也烂得十之七八,若不是村中隐约灯光,他只道误至一处废弃村落。

“骆一坨,你们紫烟村晚上怎么这么安静?灯也没几家亮着,黑灯瞎火,怪吓人的,指不定我什么时候脚下一绊就要跌个狗吃屎。”牛摸鱼双手抱胸四处张望,白天的紫烟村他来过不少回,晚上来是破了天荒,这村里灯映比晚上山里野猎还要昏暗。

“咱们村民听说你们要来,都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等着款待你们喽,哪还有什么剩下的,所以才这么黑。”

“骆坨子,你少来,紫烟寨在这地界什么口碑我们还不知道?”孟旭卫张口答道。

牛摸鱼一拳猛磕到比自己高出半个多头的大男人额面,不住呵斥:“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话就这么多呢,啊?人家给条绳子你小子还就顺杆爬了不是?”

紫烟村众人听不过两个吵嚷,正是进退为难的时候,好在骆一坨已经领着众人到了村长的长屋。村长家也被这残月夜涂得墨黑,唯有窗子里透出来的火光才点缀些生气。

“你们好好带着村里的丁壮在村里巡逻,要是有什么异常马上来汇报。”骆一坨回身嘱咐侍卫们,和牛摸鱼相觑点头,四人一起进了村长屋里。

“进去不准乱说话,听到没有?”牛摸鱼轻声嘱咐孟旭卫,一手止不住又在这个年轻人背上捶了捶。

“晓得。”孟旭卫胡乱答应,心里撇下一半脾气。

穿过昏暗客厅,顺着门缝的一丝光亮来到里屋,昏黄的煤油灯光映照长桌,两鬓掺白的老人危坐桌后,右手边木凳已然落坐一排紫烟村代表,牛摸鱼三人则跟随骆一坨在左边木凳落座。

“各位朋友好久不见,大家该有认识我的,我就是寨子的新寨主牛摸鱼,以后还要你们乡亲多多帮忙啊。”牛摸鱼翘起二郎腿,没有靠背又感不适,只得放下脚来,冲对面众人从容作笑。

紫烟村众人沉默不语,只有一个神色严肃的粗壮汉子稍稍颔首。

“这位朋友一身的豪气,敢问贵姓?”牛摸鱼颇有文章地向汉子作揖问道。

汉子一挥手,说道:“免贵,在下村里经营铁匠铺的,单姓一个‘茅’字,茅利势,前年有幸见过牛寨主一面。”

“哦!原来是紫烟村的茅铁匠,我牛摸鱼可是久仰大名啊!当年给南边那帮子外县的苟王八收拾得多服帖?别个都说茅铁匠是条汉子,依我看你还是个文化人!伏丘帮来村子里收钱的时候都听闻你的大名不收你钱,还是你硬要塞给人家的不是?”

牛摸鱼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屋里却只有回响,唯独茅利势干笑几声,整个屋子又回落到落针可闻的气氛。

“要是只为了保自己一个,那给别人塞钱着实挺没品的,可是不做这出头鸟,等着哪天鸟儿都飞起来,来个众鸟齐飞,那就是有胆识了,您说是不是?”牛摸鱼理会不得,一个浑话把一遭来都凉快。

茅利势连忙摆手,“呵呵,牛寨主就不要捧杀我了,今天到这里是为了村子里的事务,田村长可是操劳许久,我不敢喧宾夺主。”

牛摸鱼轻轻挑眉,不动声色转望主位的田润流,这位紫烟村的村长杵在桌边,凝神盯得如痴似幻,双目发光。

田润流和身后站立的骆一坨耳语片刻,转回牛摸鱼说道:“牛寨主,贵寨改头换面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牛寨主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们不止打算改头换面,我们还要帮你们紫烟村出头。”牛摸鱼咧嘴笑道。

“我们紫烟村一向和平,和别人无仇无怨,何来什么出头之说?”

“田村长——”牛摸鱼阴阳怪气地拉着长音,升调颇有乐感,“场面话就不要说了,我是来找你们谈正事的。你们一直被我们紫烟寨子和东边的伏丘帮压着,怎么谈得上和平呢?按理说来者是客,我来了你们一点接待客人的礼数都没有,这样不太妥吧?”

“牛摸鱼,你不要欺人太甚!”只听得身下“啪”的一声,对台坐着的瘦长男人猛然站起,小凳贴着木板撞翻,光影之下,还能看到飞溅的水沫,若不是茅利势起身拦住,说不准已到牛摸鱼身前。

“这位小兄弟是?”牛摸鱼即时站起身来,问道。

“哦,这位是我们村里新提上来的守卫队长贺泉睦小贺,还不太懂规矩。”骆一坨抢在半张着嘴的田润流前面说道。

“原来是小贺兄弟,不要激动,牛叔我这个人不会说什么场面话,说话直了一点,要你多多包涵。”牛摸鱼轻抚贺泉睦前胸,皆念他斗胆上前,其实暗暗嗤笑骆一坨的“不懂规矩”。

“小贺,牛寨主都给你赔礼了,还不快坐下。”田润流淡眉紧蹙,呵道。

牛摸鱼等贺泉睦扶凳悻悻坐下,归位耐不住啰嗦,“田村长,以前朱玉峰在寨子里主事的时候一直欺压紫烟村,我劝过他很多次,您肯定听说过。现在我主事了,我这个人不喜欢欺压良善,只要我们两家联手,一定能把伏丘帮那帮苟王八给收拾了。”

“牛寨主的话有道理,可我实在想不到你们和紫烟村联手的理由,伏丘帮可比紫烟村强大得多,如果你们和他们联手,我们村子没有招架的余地。”

“田村长,您的疑虑我早就想到了,只要你答应,明天我就把寨子里从紫烟村掠来的财物全部如数奉还,不仅如此,我们还送你们村一箱珠宝当见面礼,开放山里让你们任意野猎。”牛摸鱼一挥手,宝器辉玉一并勾勒成形。

牛摸鱼此言一出,炸出紫烟村众人窸窣纷纭,田润流重打量男人一遭,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回复,这糙汉哪里有半点“将军”模样,最疑虑处,找不得行事逻辑,出言丝毫没有章法,让他毫无应对头绪。

“父亲,我看牛寨主一片赤诚,我们可以考虑他的意见。”田润流沉默间,田存志目光流转,缓缓抬手。

田润流额头留下豆大的汗珠,滴落火热的双拳,矛尖锋芒的目光一皆聚焦在他这六尺风霜冷打躯,此时此刻,他如鲠在喉。恍神间,突然感到胳膊被轻轻蹭了一下,回头看到骆一坨神情肃然,回想起今早对话。

“老骆,为什么你这么信这个牛摸鱼?”

“先不谈信不信的事,老田,我们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这个时候再不赌一把,我们只有等着全村人饿死。”

田润流站起身,面对窗外街道,今夜寒意格外浓重。

“老田,我知道你一直在为了村子着想,这些年来你起早贪黑的,每天都要处理那么多公务,有乡民说你这几年村长没有一点成就,可是我比谁都懂你,这些枯燥工作的成果是不显形的,所以你比谁都慎重。这人世比苟王八还不讲道理,慎重总不能处处赶上形势了,我们没有办法事事都做足准备!”

瞳下光聚渐渐清晰,田润流把住田存志稚嫩手背,当初不让儿子出去闯荡,不正是因为害怕孩子在外面受伤吗?纵然留在村里,看来自己也快要没有能力保全儿子乃至乡亲。

“明晚,伏丘帮的人会来收租。”田润流抬起头,热烈的火光在他眼中闪烁。

风或许能把孤零零的摇曳卷走,却扫不走晶珠中的雄焰。